敏敏个头不高,一对大眸子像她的及腰乌发一般乌黑浓郁,她瞪着柒舞的脸久久缓不过劲儿来,许爷看着不对,便问:“敏姑娘,没事儿吧?”
敏敏抬手,缓缓指向柒舞:“……她…她背后…有只老鼠跑过去了!”她猛地一回头,盯着许爷问:“赵王府是应天府大街上最干净的地方了,怎会有硕鼠过街?必定是你刚才开后门时给放进来的!王妃最怕这东西了,你还不赶紧追?”许老头被说得脸色发白,忙道:“那这姑娘你给带着,我找人去搜!”话音刚落已撒开腿跑远了。
敏敏见他紧张的模样,止不住地低头痴笑,柒舞站在一旁只拍了拍她的背,道:“御医可来了?”“哎呀!差点儿忘了!”敏敏领着柒舞一路穿过连接外苑和内苑的回廊,“雨天的时候走这东西两边的回廊最省事儿,虽说兜了个圈儿,但一滴雨也淋不到。”敏敏一路走还不忘一路介绍,“王府分为内外两苑,外苑的东西两侧是两位妾室的院子,中间是王府花园,穿过花园一直往里走就是内苑,但是内苑门前有四五家丁把守,因此外苑的奴才是进不去的。内苑正中是正厅,王爷宴请宾客时用,继续往北走穿过一扇月门就能瞧见王爷起居所在的庭院,叫符望阁。符望阁的西边是王爷的书房和小戏台,东边则是王妃所住的乐成阁。”敏敏进王府伺候也不过一年有余,但已然里里外外了若指掌,两人来到大门前,家丁们已站成两排等候,“许爷吩咐你差事了么?”
“让我先在花房干活。”
敏敏向边上挪了两步,压低嗓音道:“许爷是王府二管家,心地可比大管家好太多了!姑娘一看就知是大家闺秀,许爷必是料定了你吃不起苦,才让你躲在花房里。我也只在元宵灯会上见过你与令堂几回,早想与你认识了,故而刚才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没想到…咱们真正相识竟是在这里。”敏敏原是将门之后。太祖登基,将建文帝所封的将领皆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牢狱,敏敏的父亲则是其中之一,她便与家中女眷一同流放为奴。柒舞神色黯然,抚了抚她的肩头:“姑娘必定在这儿吃了许多苦。”
“我可是福星高照,家中其他姐妹都被流放到城外去了,我却偏偏来了这赵王府,赵王妃的父亲过去与我父亲是同袍兄弟,我来此之后不久她便再三提拔了我,让我掌管外苑侍婢,所以呀,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的。”
“柒舞就先多谢敏姐姐了。”
“对了,你闺名叫什么?”敏敏刚问完话,就见门前轿子落下,两位御医身披臧色斗篷,风风光光地提腿跨进门来,众人俯身问安。敏敏迎上前去:“两位大人,王妃已在内苑静候,请大人移步。”御医微一点头,又扬起下巴,大步流星地朝内苑去了。等送走了两位大人,敏敏又来到柒舞身边,此时院中一片寂寥,好似家丁们突然变成了木头,一个个纹丝不动,静候内苑的消息。
“这是…什么事这么紧张?”
敏敏颔首,压低嗓音道:“皇后娘娘十分重视赵王子嗣之事,每隔两月便会派亲信太医出宫来亲自为王妃请脉,以确保皇后娘娘能够及时掌控她肚子里的消息。只可惜,都盼了两年了,还没个动静。”敏敏警惕地向四周望了两眼,更是把说话声压低了一层,“听说徐皇后性子急,可不好伺候!为了迟迟不得子嗣的事训斥过王爷和王妃两回,现在弄得王爷都不乐意去宫里请安了…”
正是柒舞沉默之际,门外小厮拔腿跑进门来,冲着家丁们唤了一声:“王爷回来了!”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往前门跑,有人却往后门跑,敏敏一时心急,使劲推了一把柒舞:“你快回花房去!外苑的奴才见不得王爷和王妃的!凡是王爷进出你们都得回东北小院避讳,快回去吧!”柒舞向前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稳了稳脚步,赶忙又往回廊走去了——入府第一日,绝不能生出任何事端来。
“嘿哟!爷回来啦!”随着王爷回府的脚步,一把尖利的嗓音一路从内苑飘出来,柒舞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实在忍不住好奇,便躲到回廊的柱子旁,小心翼翼地一边探出头来,一边用手收住裙裾,以免露陷。那人听着声音难辩雌雄,仔细瞧着竟是个男子,衣着厚实,看着就较许爷还要富贵些,家丁们站在他身旁都不禁将头压得更低了,柒舞猜想他应是大管家。
“给爷请安。”
“御医来了么?”
“已在里头把脉了,杨太医手势伶俐,一会儿工夫就见分晓。”这位大管家说着说着禁不住还翘起了兰花指,“爷劳累了,要不先去三夫人那儿去歇一歇?您才离府一会儿工夫,三夫人可不知道惦记您多少回了……”这位大管家说着说着,发觉王爷的眼神已转到了他身后,他连忙转过身去,方知两位御医已完成了差事,步履匆匆出来交代结果:“启禀王爷,娘娘身子无恙。”
大管家忍不住问了句:“如此而已?”
两位御医好似铁面无情的判官,冷冷答道:“正是。”领头的那位走向赵王,趾高气扬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王爷,皇后娘娘令下官给王爷您带个话,最近娘娘凤体违和,不思饮食,王爷身为天下人表率,凡事应以孝为先,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宁王到!”御医这厢还未说罢,门外又传来了通传声,宁王挺直着身子跨进院子里,张口就道:“二位御医是来请脉的,不是来教训人的,你们也没有资格教训赵王,速速退下!”
“……是。”两位御医各应了一声,遂灰溜溜地逃出了院子。
柒舞远远地看着,也看不分明赵王和宁王的样子,只知那宁王身量略高一些,听着赵王躬身招呼了一句:“皇叔…”想必此人已是年近不惑,难怪说话的嗓音较赵王更是深沉肃然了一些。
“这是哪来的丫头?竟敢趴在这儿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