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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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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起老家的事,邵耀宗只觉得烦,因为他爹娘和弟弟太过分——不光骂他,还骂杜春分和两个孩子。

    邵耀宗:“先不说他们。快开学了,米面油盐都准备齐了吧?”

    杜春分想起她打算试的菜。

    “我下午再去食堂看看。”

    橱柜、面缸检查一遍,杜春分就去副食厂,让副食厂帮她拉一百斤黄豆和一百斤红薯粉。

    随后几天杜春分想到什么又添添加加,直到开学前一天。

    正月的最后一天,早上,杜春分去副食厂拿她订的小肠。洗干净就借助筷子把小肠卷起来。每个都有十公分左右。然后下锅焯水,最后用她调的卤汁炖。

    炖两个小时,香味出来正好赶上家家户户做饭。

    有别人家的饭菜香遮掩,前后邻居没注意到杜春分,可左右邻居被她吸引过来。

    蔡母出来,江凤仪打开门。

    四目相对,俩人都笑了。

    江凤仪上午得上班,想到蔡母一直在家:“婶子,小杜做的什么这么香?”

    “可能是小肠。她跟梁冰打架那天说过几天做。”蔡母到门口,发现门没关直接进去。

    江凤仪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瞅着她三两步到厨房门口,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跟上去。

    杜春分料到蔡母会过来,便说:“婶子,明天学校就开学了,这卤汤我用不着,您要不要?要的话我回头倒出来。”

    蔡母忙说:“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道:“我跟小江一人一半吧。”

    杜春分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江凤仪听得一清二楚,道:“我就不用了。”

    蔡母转向她,看到江凤仪脚上的皮棉鞋,想到人家是城里人,以前在文工团,很讲究,肯定不想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小江,卤汁跟别的东西不一样。老卤你听说过吧?就是这卤过东西的水。”

    江凤仪当然知道老卤,只是一时没想起来,“那给我一点?可我该怎么用?”

    杜春分:“加点水,再加点大料就行了。比你蒸窝头简单。”

    江凤仪不要是不好意思,听她把话说到这份上,笑着说:“那行吧。”

    “现在不能给你。我刚卤好,还得在卤汁里泡半天。”

    蔡母和江凤仪头一次听说还得泡,异口同声问:“这么麻烦?”

    “要不然咋卖的比自家做的好吃?就是因为人家花功夫。”杜春分笑道。

    江凤仪受教:“再跟你做两年邻居,我也能当大厨。”眼角余光注意到邵耀宗回来,“你们吃饭吧。”

    杜春分把钢筋锅盖上,做鱼头炖豆腐,主食还是窝头。

    邵家前几天天天吃糟鱼和萝卜干,吃的甜儿很想砸锅摔碗。

    杜春分扬言不吃完别想吃别的。几个小孩很清楚家里的事娘说了算,爹的话还没她们的话好使,以至于想吐也得往肚子里咽。

    今天终于换鲜鱼,甜儿和小美高兴的载歌载舞。

    平平和安安兴奋地搬板凳拉桌子,还要帮忙拿筷子和碗。

    邵耀宗见四个孩子忙得跟小蜜蜂一样,哭笑不得:“看你把她们憋的。”

    杜春分:“要吃啥做啥,以后要上天,你也送她们上天?孩子可以惯,不能没规矩。你看着她们吃啊。我累半天,得先吃点垫垫。”

    邵耀宗很想说,谁不是累半天。

    杜春分喝几口鱼汤,胃暖暖的,脑袋也精神了。

    “那个六十一还没消息?”

    邵耀宗这几天晚上睡在值班室,怕一团长和梁冰因为杜春分的那一巴掌搞兵/变,哪有心思关心别的。

    “我下午去——我吃过饭就去师长家。”

    师长和政委这几天忙着换防,还得背着一团搞,也把这事给疏忽了。主要还是一天忙到晚,两天忙到黑,不知不自觉几天过去了。

    师长家有电话,便用他家电话打给老领导。

    也是巧了,对方正准备打去他办公室。

    师长闻言忙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这个消息,比大冬天野猪下山还诡异。六十一认识的女人不少,唯独没有姓梁的。更别说给她一巴掌。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师长不禁问:“那个六十一……?”

    “他有问题,宁阳早乱了。”

    战区司令部就在宁阳。但军区一把手年近六十,跟六十一的年龄对不上。

    不是一把手的话,他的老领导不至于现在才知道他还有个代号。

    “乱”字说明他权力不小。

    师长想了想:“公安的人?”

    “是的。”

    师长再一想他去出差,没人知道他行踪,“局长?”

    电话那端又“嗯”一声。

    师长头疼,这个级别他可使唤不动。他们身为驻防军官,这不年不节不是大阅兵也不是演习的时候,没理由去战区总部啊。

    更别说把一团长和梁冰同时糊弄过去。

    师长思考再三,“我这里有一部传真机,现在就把她的照片传过去?”

    “你传给他。”

    师长挂上电话转向邵耀宗:“会用传真机吧?”

    那玩意太高端,师长搞不定。

    邵耀宗:“以前给老首长当警卫员的时候帮他传过文件。”

    师长:“那就行了。去我办公室。”

    那边问到号码就打师长办公室电话。

    师长把号码记下来就让邵耀宗赶紧传。传过去师长不放心,又立即打给陆拾遗。

    陆拾遗看到一寸的黑白照片感到非常震惊,“你说这个女人叫什么?”

    师长连忙回答:“梁冰。”

    “我不认识梁冰。但我见过这个女人,她叫沈雪。”

    师长不禁问:“一个冰一个雪,是不是同一个人?”

    梁冰的照片是从档案里找的。邵耀宗传照片的时候连同她的资料一起传过去。

    陆拾遗看了看梁冰的资料,其中一年沈雪在南,梁冰在北方活动:“除非她有分/身。”

    师长的第一反应是看邵耀宗。

    随后摇了摇头,像梁冰这样的情/报人员,如果有双胞胎姐妹,即便不记录在案,也会被有关部门保护起来。不可能到敌人那边。

    师长问:“我们应该从哪方面入手?梁冰的家人?”

    陆拾遗思考片刻,“她敢用梁冰的身份,查梁家人估计查不出什么。查沈雪。沈雪在我这里是个死人。没人会一直盯着一个死人。”

    师长:“冒昧问一句,梁冰是不是也以为您?”

    “是的。不过我是假的,她是真的。”

    师长张了张口,听到最后一句,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我希望您能来一趟。”

    “她现在是梁冰!”

    师长明白,挂断电话,看着政委和邵耀宗一脸期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活见鬼了!”

    政委实在忍不住:“究竟怎么回事?”

    师长揉揉眼睛,努力保持清醒,“梁冰和那个被陆拾遗打了一巴掌的沈雪长得一模一样。”

    政委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邵耀宗:“她是沈雪还是梁冰?”

    师长微微摇头:“不知道。陆拾遗见过其中一人的尸体。干他们那一行的小心谨慎。陆拾遗的语气那么笃定,保不齐在对方脑袋上补了一枪。”

    赵政委不禁问:“死无对证?”停顿一下,“看来只能严刑逼供。”

    师长反问:“如果她是梁冰,只是听沈雪说陆拾遗打过她呢?”

    赵政委想笑,哪有那么巧的事。

    邵耀宗忍不住说:“政委,梁冰不怕你逼供。”

    赵政委想到梁冰的左手,据说是严刑逼供弄废的。

    邵耀宗接着说:“两党合作了好几年。两党的人打过照面,一起合作过很正常。”

    师长赞同:“功德/林里面可有不少咱们的将军的朋友同学。他们之间可能比梁冰还了解沈雪。”

    赵政委霍然起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怎么查?我们又没干过那种工作。”

    师长:“人在部队,只能我们自查。再说了,梁冰和一团长有问题也是交给军事法庭。陆拾遗是公安,也不适合插手此事。”

    赵政委不禁踱步,瞥到邵耀宗,眼睛一亮,“邵营长,今年的探亲假还没用吧?”

    邵耀宗愣住。

    随后意识到他话里有话,赶忙说:“我不合适。”

    师长:“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邵耀宗道:“我真不合适。”

    师长板起脸:“邵耀宗,你是军人!”

    邵耀宗当然没有忘记,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赵政委:“你有正当理由?”

    邵耀宗不想说,一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不得不说:“我爹娘还有钱,我打算等以后他们的钱用完了再给他们。我爹娘不高兴,写信让我寄钱。我回信说暂时真没有。以我爹娘的脾气极有可能过来。”

    要是到安东,一切好说。

    部队的车经常去安东拉补给,安东肯定有人知道他们部队在哪儿。万一他爹娘碰到那些人,找到部队,而他正好不在,杜春分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哪应付的过来。

    师长:“你怕你爹娘找小杜?”

    邵耀宗点了点头。

    师长想起一件事,关于部队大门那事。

    这边深山老林,常年见不到一个外人,实在没必要设个大门。

    然而梁冰的事让师长意识到常凯申的人无孔不入。

    师长:“这点你放心。明天,不,今天,我就让工兵连去安东拉水泥砖头。不出三天,南边便会多一道大门。”

    邵耀宗还有一个担忧:“我爹娘到门口进不来可能更生气。”

    赵政委:“你爹娘和杜春分同志谁厉害?”

    杜春分那个性子,甭说他爹娘,要是她爹娘活着,惹到她了她也敢捶他们。

    赵政委笑道:“我会吩咐下去,不论谁找你和小杜,都让他们在大门外等着。”

    大门离军属区三四里,孩子到不了那边。

    邵耀宗心下大安:“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赵政委道。

    师长补充:“理由你自己找。”

    邵耀宗想起一件事:“我爹娘可能会写信过来。信不能让邮递员送过去。”

    赵政委和师长互相看了看,赵政委揽下此事。

    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还得杜春分配合。

    邵耀宗立即回家把此事告诉她。

    杜春分一听沈雪和梁冰长得一模一样,顿时瞠目结舌。

    她想过叛变,想过安插,唯独没想到这点。

    杜春分一边帮邵耀宗收拾行李一边问:“确定不是双胞胎?”

    邵耀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有相似很正常。再说了,其中一个二十岁就死了。现在的梁冰跟二十岁的沈雪一样,不等于四十岁的沈雪跟四十岁的梁冰一样。照片跟本人像,不等于真人跟真人一模一样。”

    杜春分拿一百块零钱。

    邵耀宗瞧着那么大一卷,道:“我是出公差。”

    “穷家富路。”

    杜春分把一卷钱拆成五份,一份放他不穿的衣服里面,一份放他不穿的鞋里面,一份放他军官证里,一份示意他塞脚底下,一份示意他塞上衣兜里。

    邵耀宗微微张口,“你——”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当兵多年,探亲回家,来来去去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可不论他爹娘还是前妻,从未说过“穷家富路”,更没有像杜春分这样周到。

    邵耀宗的喉咙憋得难受,忍不住拉住杜春分的手。

    杜春分还在想梁冰沈雪的事,措手不及,吓了一跳。

    邵耀宗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就想松手,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干咳一声,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军人!”杜春分不禁眨眼,他又咋了。

    邵耀宗:“我能被你摔倒在地,那是因为你是我媳妇。”

    “你再快也没有小偷的手快。人家就是干那个的。”杜春分看向他的手,还不松开?

    邵耀宗被她看得不自在,慢慢松手,“我爹娘那边你别担心,有了大门,他们来了也进不来。”

    杜春分才不担心。

    她连小鬼子都不怕,还怕两个老东西。

    “那就好。”杜春分挑邵耀宗爱听的说,“平平和安安比一年前好多了。以前不想吃糟鱼也不敢说出来。早几天都敢跟我说喜欢吃鸡蛋面。”

    杜春分蒸糟鱼一定得热窝头。

    干吃窝头可不行,所以得煮粥。

    如果做鸡蛋面,那她就别想煮粥和蒸糟鱼。

    邵耀宗想通这些忍不住笑了:“挺好。”

    杜春分点头:“是呀。再过半年估计能忘得差不多。”

    一年都熬过去了,半年也快。

    邵耀宗把衣服塞包里,“师长和政委让我自己找个理由。”

    杜春分:“你爹摔断腿,拍电报让你赶紧回去。”

    邵耀宗的脸变了颜色。

    杜春分就知道他不高兴,“为了国家,为了部队,为了人民。咋了?别人的爹娘祖辈可以牺牲,你爹娘不行?”

    邵耀宗无言以对。

    杜春分:“又不是你说。你走了,人家问我我说。”

    这样邵耀宗尚可接受。

    让他诅咒他爹娘,他真说不出口。

    要搁半年前,杜春分这样说,邵耀宗一准跟她急。

    杜春分看了看邵耀宗,并没有因此生她的气,说明又进一步。

    胜利在望。

    杜春分心情不错,“晚上吃挂面吧。几个孩子念好几天了。”

    邵耀宗:“你卤的小肠呢?”

    菜做多了,杜春分说到“面”字就想好怎么吃。

    白面条捞出来,浇一点卤汁,放两根小肠卷拌匀了吃。

    孩子胃口小,杜春分把一根小肠卷一分为二,一个孩子一半。

    小肠卷在热汤里泡小半天早软了。由于缠成卷,软而不烂。小肠没啥油,虽然有一点点肠臭,可浸透了卤汁,吃起来反而臭香臭香。

    邵耀宗起先还担心咬不烂,轻轻一咬,烂而劲道,非常意外,“我觉得比大肠好吃。”

    甜儿歪着小脑袋:“我也觉得比大肠好吃。娘,我还可以再吃一个。”

    杜春分:“面吃完,汤喝完。”

    甜儿摸摸她的小肚子,喝完还咋吃啊。

    她啥时候能长爹那么大啊。

    中午虽然有太阳,早晚还是冷,所以堂屋的烤炉一直烧着。

    杜春分朝甜儿脑袋上撸一把,小孩老实下来,她就朝烤炉走去,放一圈红薯。然后又把烧水壶拿过来,洗几个鸡蛋放水壶里。

    鸡蛋煮熟,水烧热正好留着待会儿刷锅洗碗。

    邵耀宗知道是给他准备的,“城里什么都有。”

    “火车上没有。留路上吃。带着搪瓷缸子。现在天冷,凉的容易闹肚子,打点热水泡着吃。再拿个勺子吧。”

    小美顾不上吃小肠:“爹干啥去啊?”

    杜春分:“回老家。”

    小美好奇地问:“哪个老家啊?”

    杜春分看向邵耀宗,说还是不说?

    邵耀宗不明所以。

    杜春分:“你爹的爹娘家,滨海。”

    平平和安安猛然抬起头,嘴里的小肠卷“啪嗒”一下掉碗里。

    邵耀宗可算知道她啥意思,赶紧给孩子解释,“爹去办事。别担心,爹有枪。”拍拍身上的枪。

    平平和安安才四岁,又不像小美和甜儿看过电影,压根不知道枪是干啥的。

    杜春分:“比大刀厉害。别看它小,对着人的脑袋,人就死了。”

    平平和安安睁大眼睛,一脸茫然,无法想象。

    杜春分微微叹气,“甜儿知道吧?”

    甜儿点了点头,连说带比划给她俩解释。

    平平抿抿嘴唇,大着胆子说:“爹,他们不好,爹,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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