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赤一百七十三年春,载清殿。
和平嫣一同亲眼观摩了容赤细作的处决现场,华乐谷却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愉悦,当晚在载清殿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连着吐了三回才勉强能捋直舌头。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痛苦呢,好像死的那些人跟你没关系似的,他们不是你的同袍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惯了生死,又是什么时候练就的这副铁石心,任何场面都不为所动的?为什么痛苦的只有我,只有我…”
汐曳抚着他的背,顺着他的话茬道:“世上总有人陪你一起痛苦,只不过你不在意罢了。”
“嫣儿,”华乐谷伸手摸了摸汐曳的脸,“我看不透你啊,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也有家人在尤理手上,不得不听命于他吗?那又为何冒险上泉山,为何在身份败露后潜入载清殿为我解毒?这些也是尤理的意思吗?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希望我死,还是活?”
汐曳靠在他的肩头,流下一行无声的眼泪,“汐曳当然希望表哥好好活着。”
“汐曳?”华乐谷说着不怎么利落地从被褥下拿出一封信,纸张已经破破烂烂,显然时常翻看,他借着昏暗的油灯又细细地看了一遍,“你给汐曳的信,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终参不出你的意图,为什么要问汐曳借亲兵封锁尤理?为什么没有如你答应她的那般,告知她真实的身世?”
汐曳探头与他同看,信上书:问汐曳表妹好,吾不知能否平安北巡归来,故而留书一封,用以守诺。既然表妹心中有疑,姑且以余非安统帅亲女论之,双亲以养父母身份给予远胜于生父母之亲恩,当以赡养晚年报之。至于生身父母之谜,余若介怀,吾坚信安统帅必将如实相告,只在余是否忧心真相不同于期盼。抚心而问,余所求为何,所信为何?用余身世相威胁,实属无奈,万望海涵。
汐曳浅笑,“她还真是了解我啊,败给她,不亏。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只是不敢去问,我害怕我爹告诉我,我不是他亲生的,然后一切都变了,我不再是安府大小姐,也不再是你的表妹,不再是名正言顺的王妃,我害怕会失去爹娘哥哥表哥的宠爱,也无法接受我有一些可能奇奇怪怪的亲戚…”
华乐谷抱住她,“没关系的,别怕。”
“是我对他们太没有信心了,爹娘这二十多年对我的好,怎会因为一个真相而骤然消散呢?表哥会吗?”
“会,我会怕,以前怕失去你,现在怕我不懂你。天枢告诉我太多的线索指向你的时候,我不相信,我不信那个十三岁便在我身边,为救我掉下山崖,为我以身挡箭,为我孤身上泉山寻解药的你,会是潜伏已久的细作,我不信那个恨透了我终于回心转意,得知爱我是本能的你,会为容赤挑起朝堂争端,我告诉自己,是有人故意引导我怀疑你,我不可以上当,如果你都不可信,那我还能信任谁呢?我不知道你以前独自面对过那么多危险,即便我是真的想保护好你的,却还是没能做到…”
“表哥…”
“从前我想要一切,却最终什么都没能留下,也许是想要的太多老天在惩罚我的贪心吧。”
“你还有我…”
华乐谷第一次吻她,却不曾睁开眼看看是否吻对了人,但汐曳似乎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