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玉珠的父亲邸洪德已是花甲老人,但谈起二十年前女儿遭害还是双目喷火,他狠狠地将周氏兄弟骂了一顿,仿佛要咬下他们的一口肉才解恨,而他的老伴应红梅自女儿死后万念俱灰,皈依佛门,诵经吃素,坚拒与“政府”照面。他们没能提供比案卷更多的情况。
专案组在西汇口苦苦寻觅着二十年前血案的蛛丝马迹。终于收集到一些有价值的情况:
一是与案件有枝蔓关系的原村党支书汤其贤。这个汤其贤在本地是一霸,当初就是他集和众人联名控告周氏兄弟。而他和周氏兄弟却有相当深的个人恩怨,周樟平当时是农协、党支部委员,在选举党支书时投了汤的反对票,因此汤其贤对周樟平恨之入骨。而且因汤有劣迹,公社中的很多人都想让周取代汤。
更重要的是,汤、邸两家在案发前结为姻亲,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意,汤对周案的推波助澜显然有私心。
二是自女儿被害后,应红梅极为反常,足不出户、精神恍惚,久病不起,而且在每年女儿遇难日,必与丈夫争吵,外人曾多次听到应红梅咒邸洪德缺德,要遭雷劈;
三是原案卷的实践报告中,提到尸体腹腔内有积水是水漫尸身所致,但检验报告中没提到有红色泥沙,法医提示剖腹之尸卧于土坑一宿,山洪漫过腹腔内必留下山涧特有的红沙土。宋慈据此推断,除非是邸玉珠是被剖腹后才被放在土坑后的,或者是被放在土坑中,才剖腹的!
专案组移师回市,分析密查到的情况,另派两人仍待在西汇口收集情况。
专案组首先找到了二十年前地区公安处尸检法医,经他的口证实尸体腹内,没有红色沙土的确不合逻辑,是本案一个大疑点。经专案组综合分析,死者母亲应红梅二十年的反常表现,似有隐情,应该是本案的突破口。在西汇口留守的专案人员,也收集到重要信息:发案当夜,邸洪德与汤其贤及另一人,在邸家相聚一夜,没有急着找人,似与情理不合。
专案组长宋慈率员重返西汇口,两次上门拜访应红梅被拒。无奈之下,宋慈依法在乡派出所传唤了应红梅四次,但应红梅紧闭双目,口中诵经,传唤无效。
春日艳阳。距西汇口三十里的洛俍山普云寺里,应红梅准时到庙里拜佛。法德主持专备素斋请女施主到禅房论经。突然,从禅房暗处转出专案组长宋慈,与长老一同开导应红梅。这个已近五十岁的憔悴女人,突然蒙面大恸,说:“你们去找徐钦时吧。宋慈这才知道,徐钦时便是当夜宿于邸家的神秘人物。
这个神秘的徐钦时已移居江山县,当他被传唤到县公安局时,一看桌前端坐着七名法官,顿时露出大难临头的惶惧。
专案组长宋慈坦诚引导,最终使徐钦时撕开衣襟,抓破胸脯大哭道:“这事埋在心里二十年,也折磨了我二十年啊!因我与汤其贤有点沾亲,那天晚上下雨就与汤宿在了邸家。躺下后,听到一板之隔的里间邸洪德正与汤其贤说女儿淹死在西汇口,汤其贤和邸洪德就商量把这事给周家兄弟栽赃。汤其贤说周家要篡他的权。”
听着听着,徐就睡着了。徐钦时提到当时有个走山的木匠住在邸家,还帮着找人,说把尸体运回什么的,以后这人就不见了。经宋慈调查,这个木匠叫刘德,是邱山县人。至此,周氏兄弟杀人案有重大突破,据邸家邻居反映,发案当日,在邸家窗下赶猪时,听见应红梅向邸洪德哭求,人已死埋掉算了,不要七搞八搞的。邸洪德说,反正是死了,剖一刀算啥。接着,应红梅就哭闹着要上吊。
但宋慈知道,即使有这些证据也不一定能翻案,无论是徐钦时还是邸洪德家的邻居,都害怕汤其贤和邸洪德两人在当地的势力,因此多年来都没有将自己知道的实情说出来,现在只有努力寻找其他突破口才能让这起惊天冤案真相大白。
图片
专案组又在全地区查找刘德其人,从邱山县皈依寨原籍了解到,二十年前,刘德到西汇口一带帮工就没有回来,家人曾多次寻找未果,都料定凶多吉少。刘德失踪在周案复查之中,似乎又添了一层神秘色彩。
周案冤情初见端倪,但要案情大白,必须让酿造假案的始作俑者开口,才能昭雪这二十年的似海深冤。
专案组的突破口选在邸洪德身上。邸洪德幼年上过私塾,少年时学过经济,青年时当过土匪,在西汇口算是有文化,见过世面的人物。
专案组长宋慈利用邸不知其妻已道破玄机故作了解周樟平杀人经过的样子接触邸洪德,让邸洪德反复叙述找女儿的路线和经过,并自书了满满八页纸的证言。
邸称在山涧绕树林寻女一圈儿用二十分钟,每次回到涧崖又呼唤三次。专案组长实地走一圈儿快则六十分钟、慢到八十分钟,回到涧崖伫立,浮尸的土坑距崖仅三米远,根本不可能对尸体视而不见。抓住破绽,全面猛攻,致使邸低头悲叹,但仍不肯束手就擒,专案组又转向汤其贤,旁敲侧击专攻发案后两日,汤其贤与刘德一同外出,致使刘德失踪二十年的问题,直逼得汤其贤大汗淋漓,不得不交待了与邸洪德密谋夜剖尸身,加害周氏兄弟的全过程。
掌握铁证后,再审邸洪德,也是一攻即破,终于使全案大白。
时空再次拉回二十年前。上午11时,邸玉珠放学后,想邀小伙伴去林间采梅,小伙伴们不去,邸玉珠便提篮独往。午后,突降暴雨,形成山洪,小玉珠躲避不及,被山洪卷入山涧致死。当天下午,邸洪德在寻找中发现了女儿尸体,邸洪德返村时恰遇汤其贤。汤拽过邸密谋如何加害周家兄弟。因邸与周有夙怨旧仇,汤与周有前隙新恨,便一拍即合。当天深夜,两人窜至山涧扒开邸玉珠的衣服,邸洪德用刀割开女儿腹腔,汤其贤又在肝部猛戳数刀,伪造了杀人现场。回村后,又故意山前庄后地呼唤寻找,制造寻女未归的假象。邸、汤在家静候,当听到有人说林中发现尸体时,便一同扑出,血口喷人把赃栽到了周氏兄弟身上。汤其贤连夜伪造了联名控告信,并私刻印鉴,对诬告周氏兄弟杀人一案推波助澜。
苍天有眼,沉冤昭雪。专案组将万言复查报告上呈。专案组长对精神崩溃的汤其贤连攻三日,迫其交代了怕走漏风声,而将木匠刘德骗至洛俍山,杀害掩埋的罪行。
1992年3月12日,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公开审理这一陈年冤案。一审判处邸洪德犯诬告陷害罪,有期徒刑十年,赔偿经济损失一千元。一审判处汤其贤杀人罪诬告陷害罪并罚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同时审判周樟平、周樟安无罪,支付国家刑事赔偿金一万元。
4月16日,周樟平、周樟安平反大会召开。县委副书记亲自将恢复党籍的决定递给周樟平。老人热泪横溢,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灰色布包呈给书记,打开一看,尽是分币和角票,里面附有一张揉搓污渍的字条,记载着周樟平每月存入的数额,这是二十年的党费,按农村党员的交纳额一分不差。顿时,县委书记泪流满面,全场党员唏嘘暗泣。周樟平向全场群众深鞠一躬:“我总算活到了今天。”言毕,蹲在地上大哭。
那一瞬间,苍天也为止动容,大地也为之哀叹啊!
六天后,周樟平在故土那间破陋的小屋里,走完了人生最后一刻,他死于急性心脏病发作。他走得安详宁静、无怨无憾。故乡的绿水青山,葬下的是一副凛凛清骨。
周家老母在乞讨途中病故,周樟安的五岁二女儿,在乞讨途中夭折;周樟安的小女儿,在乞讨中患病,落下终身残疾;周樟平的妻女哭逃异乡,杳无音讯;自戳而死的周樟安,在审讯中镣铐加身、香烟灼烫、敲骨拔牙、口灌大便,人间酷刑尽绝,终于违心招供。知兄被判死刑后,自感愧对天地,有负手足之情,故一死自解。
月余,周家老屋坍塌。周樟平的大女儿,为替伯父、父亲申冤、矢志不嫁,荒抛青春、年届四十的周海清,远
本文中的人物部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