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驱逐（1）

;  野村僻静，鲜少有外人出入，忽闻马车声，妇孺孩童纷纷探头看热闹。

    小巷逼仄，马车停在外头。周嬷嬷在马车四周寻找半天，愣是没有找到可以供沈荷踩脚的凳子。折腾一番，沈荷总算下车。

    向嫂拎出四五个包袱，连同一串老旧的钥匙，一丢，尖酸道：“表小姐，委屈你打扫打扫，先住着。余下的东西，明个再差人送来。待大姑娘顺顺利利嫁入苏家，记你一份功劳呢。”

    她说的大姑娘是冯家独女，沈荷的表妹冯若月。年前冯苏两家要完婚，舅母魏氏深恐沈荷病死在家中，白事冲红事，犯大忌讳，突然发难驱人。

    沈荷双唇紧抿，低首道：“嫂子请回吧，天要黑了。”

    “苏家老爷当的是两浙市舶司的好差事，又要回天子脚下升官，这等人家，求神拜佛也求不来。不怨谁，只怨你身子骨不争气，福气比人薄。成日里病病歪歪，谁家敢要啊。好则好，若有不好，我们夫人连你身后回扬州老家的……”向嫂停顿住，别有深意看向沈荷，“都给姑娘备好——。”

    “啖狗粪的王八。”周嬷嬷抬手指她脸面，狠狠道：“我家姑娘福大命大，不用你操心惦记！”

    “您老别蛮横，人强强不过命去。是竖着还是横着，走着瞧！”向嫂道。

    “天杀的黑心肠，再混吣，摸来剪子把你嚼烂的舌头绞下喂猪！”周嬷嬷气得恨不得扑上去跟她撕扯。

    听见姨母的咒骂，齐映弃马追上来。目光抚过沈荷憔悴的脸庞，他蹙蹙眉，胸膛里跟着发痛起来。

    沈荷的恶疾一直不好，他的心病如何能好？

    向嫂见是齐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软了下来，殷切喊他‘齐小哥’。赶马离开前，对沈荷道：“姑娘，总归是命，你姓沈不姓冯，来府几年，一分一厘全是冯家所供，老爷夫人实心实意待你。天下间，除了老爷夫人，姑娘再没个至亲啦。任是怎样打算，不外乎为姑娘好。”

    直到冯家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沈荷仍长久保持静立状态。

    离开扬州那年，她十二岁，她清楚记得那年发生的所有事。

    村民们远远看着，没听清她们吵什么，也不敢围拢过来，议论着来人穿着打扮，以为是哪来的富户人家，脑子里空自想出许多不成体面的闲文轶事。什么员外驱赶外室、什么当家的主母撵走美貌小妾，戏文里有许多这样的桥段。

    周嬷嬷不断温言宽慰，沈荷方回过神，一瘸一拐往狭窄的小巷里走。

    秋风阵阵，三人停在一处破旧不堪的青瓦宅子前。

    门上“神荼”、“郁垒”二神磨得没颜色，耷拉垂着，在风中摇摇欲坠。门锁发绿，锈迹斑斑。

    齐映推开门，伴随老门沉闷的咿呀，院中麻雀惊起四散，常年不住人，院子成鸟雀做窝繁衍的乐土。院子不算小，一株无人照顾的大树阴阴惨惨立在一隅。举目看去，蛛丝、鸟粪、尘絮、落叶，更有巴掌大的蜘蛛悬在网上。透着股木头的潮味，气味着实难闻。

    周嬷嬷与齐映相看无话，两两僵立在寒风里。

    魏氏口中所形容的，日常所需应有尽有，幽静舒适，适合静养身子的院子，竟然是这样。周嬷嬷算是明白了，魏氏压根不是让姑娘出来养病的，而是要把她往死路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