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五,是沈荷娘亲沈夫人的冥诞,这日清晨,沈荷带着黄纸祭品,前往城郊东边拜祭母亲。十月初三她来过一回,那时生母的坟茔杂草丛生,墓碑上的朱漆残断不全,孤零零地立于一隅,阴惨凄凉。
今日,她特意备好朱漆,打算亲手为母描字的,却见母亲的墓碑已然修整过,碑上字字分明,上头压着黄纸,贡品堆放整齐,坟茔两侧还移栽了几株矮小的春花树,显然,有人来拜祭过她的亡母。
苏冯两家完婚三日,今天是冯家小姐三朝回门的日子。秀州城中的大街小巷,人人津津乐道苏冯两家的婚事。
不是因为苏家前程可观,而是冯家为女儿准备的奁产委实惊人。冯家随嫁奁租四百亩,银钱十万贯,缔姻五千贯,不算别的,单单这三项,足够叫人瞠目。要知道,寻常富足人家不过十亩田地陪嫁。
十里红妆何等风光,这是让苏家、全秀州的人看清,冯家多么宝贝这个女儿,冯家赚足风光,赚足了话头。
马车经过长桥大街停下喂马,这些话,沈荷听到耳里,心里。
天上闷雷滚过,似乎将要大雨倾盆。到半坡村,一滴两滴三滴,雨势渐渐变凶,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姑娘扶着我,担心脚下。”周嬷嬷撑着伞,全身心意放在沈荷身上,没有注意到村里停着一辆朱轮大车。两人走进狭小的巷子,地上积水,没走几步,鞋袜均湿透了。
天阴沉沉地,一道闪电打下,照亮院门外站着的来人。
冯泰头戴东坡巾,蓄着短须,面色憔悴,身形高瘦,有些文人风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个金漆梅花锦盒。下着大雨,他没打伞,频频调整站姿,借着粗陋的门檐挡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舅舅。”
冯泰闻声转过头,脸上满是细密的雨水。他沉默片刻,举袖擦了把脸,慈爱地笑笑:“荷儿,舅舅回来了。”
天色漆黑,如同暗夜。周嬷嬷点起蜡烛,烧水奉上茶。
黄而昏暗的烛光巍巍颤颤。冯泰垂目,一口粗瓷大碗,里头盛着褐色的茶水,没有半点甜润馥郁的茶香,唯有劣茶的苦涩。家中所用的茶盏多为建窑烧制,偶尔有个跌损缺角,直接恩赏给下人。这样的碗,他从没用过。
“舅舅尝尝,别有滋味。”沈荷柔柔笑道。
冯泰连声答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入口,匆匆咽下。若非说别有滋味,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苦’字。
女儿若月见惯家中建窑黑盏,不知黑盏珍贵,学茶艺时,吵着要颇黎制的茶碗。小小一个比金杯还贵,他费尽心思弄来几个,玩两天丢到一旁,看也不看。而自己亲妹妹的遗珠,用这样的碗喝茶,还道‘别有滋味’,他心里不好受。
“这段日子,你受苦了。”冯泰故意睁睁眼睛,恐落泪不成样子,“你舅母做出许多错事,她当着我的面,细说前因后果,到底是她行事欠妥。舅舅今日来接你回去。这里,太过简陋,不宜住人。”
“舅母如何解释?”沈荷眼眸水亮,眼里像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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