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贾魁此次得县老爷着人呼唤,听闻老爷前日刚到,按说根本轮不着见他,心中不解,怕是新来老爷因着妖物为患之时自己办事不力,致使上任县太爷被罢官还乡,想着拿他开刀,杀鸡骇猴,不免心中惴惴,是以一路上心中忐忑,进得府衙更是诚惶诚恐。
这正是人心难测,各有所想。这周老爷原和这仵作贾魁想的两岔子了,一方疑惑不解,一方战战兢兢。这贾魁听得老爷发问,毕竟有着话头,到底老来成精,心思一转,知这新到老爷怕步了前任老爷后尘,未雨绸缪,心中渐定。便略定一定心神,收了额头细汗,趁再次躬身长揖时用袖子沾了沾额上和鬓边汗珠。遂将这如何得知妖物为祸乡民,县太爷如何焦躁,上官如何急怒,众人如何设法,自己又是如何请动何氏道门出山除妖一一道来。这中间细处也是百转千回,事事也都透着蹊跷,好在最后大定,妖物得诛。这一通话说的仵作贾魁是唇干口燥,老爷听得时急呼连连,直说了近一个时辰。这周老爷听罢,与当日何猛所叙之情一并,见无甚大异,心中亦是越感安然。
这仵作贾魁见老爷听完,蹙眉默思,虽是口干舌燥,也不敢稍言。待得这老爷面色由阴晴不定渐渐转霏为晴,心下稍安。周老爷此时抬起头来,见贾魁正拘谨地望着自己,心中也是有些不忍,忙道:“贾师傅,此次除妖安民,你尽心尽力,功不可没,日后还当更加勤勉,与衙下众兄弟齐心协力,共保乡民安乐。”这贾魁听得此话忙应道:“当为老爷效死,粉身碎骨亦要保得一境民安。”
周老爷听得此言,微微一笑,也不当真,隧道:“我与这何氏道门也有些故旧,只是未得见过何氏尊长,此次诛妖安民,全仗何氏一门鼎力相助。这妖物虽诛,保不得永生永世再无祸患,为免再生祸端时无以为靠,也为这一县百姓安宁,当与这何氏道门常有走动,莫断了这香火之情。”顿了一顿,再笑望贾魁一眼道:“我初到任上,一时走不开,想要贾师傅帮我送两封书信与何氏掌门与门下何猛,不知贾师傅可愿辛劳一趟?”说罢笑吟吟的看向贾魁。
“老爷差遣,自当从命,只不知老爷书信何在,要小的何时出发?”贾魁听周老爷如此一说,心下大安,又想着这新任老爷初来乍到就委以重任,心下狂喜,不禁高声应诺。
“你自去歇息,整束停当,我晚间修好书信,你明日一早取了便去,路上可携衙内一二妥当人同行,此一去,当事事谨慎,处处小心,速去速回。”周老爷吩咐贾魁道。
“小的明白,老爷,我这就去准备。”贾魁领命躬身道。周老爷笑笑:“凡事小心。”贾魁听老爷此言,再一拱手,返身离去。
次日一早,贾魁领了一人来到衙前候着,但见此人三十上下,身子精壮,样貌有些憨实,随在贾魁身后,低眉顺眼,不大言声。不一时,赵师爷出来告知老爷已起来了,贾魁领着这人随赵师爷进得书房,见着老爷,赶忙见了礼,那壮实汉子也跟着行了礼,行为拘谨地肃立一旁。周老爷端坐在书案后笑着打量了一眼那汉子,也未问贾魁随行何人,只说道:“此次有劳贾师傅了,昨日之事我已说与赵师爷,此是公务,但听赵师爷安排罢,一路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老爷吩咐,敢不听命,但请老爷放心,小老儿与犬子虽无大能,平日里也事事谨慎,定当办妥此事,慢则十来日,快则五七日回来与老爷复命。”话间拿眼瞄了一下身边汉子,算是禀明老爷身边的随行之人。
周老爷笑笑,投以赞许之色。赵师爷走上前来,将两封信函并一个包袱交与贾魁手中:“这是老爷所书信函,万不可大意丢失,包裹里有些盘费,路上早行夜宿,莫要太节省了,但一路不得吃酒误事。”说着向门外走去:“你们随我来。”
不一时,赵权送走贾魁父子回转来,进得书房,将门掩了。周老爷笑望着赵权,看着书案边一把椅子轻声道:“坐。”
“谢老爷。”赵权先取了炉上茶壶为周老爷斟了茶,然后欠着身子坐下:“老爷,这两日衙内倒也平静,诸人也恭谨勤勉,交割也都清楚,只前些日子抚恤各地耗费甚巨,钱粮有些拮据,但还不至亏空。”看周老爷笑眯眯的望着他,正一正身子,续道:“各吏司老爷这几日也都有来过想拜望老爷,只因老爷您吩咐,我都回了。”又略想一想道:“那县丞王斌王老爷只是未见。”
“那以师爷所见若何?”周老爷望向赵权笑问。
“老爷,这倒也是常事儿,毕竟老爷您初到,或是王老爷怕您车马劳顿,待您歇息几日方过来拜望。”赵权谨慎回道。
“你我初到此地,人地生疏,若想做得事情,便当上下一心。”周老爷敛了笑,手指在书案上弹敲着道:“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放下身段,人心难测,我便不测罢。”拿起茶杯浅饮一口续道:“今日恰值休沐,倒也无事,你且代我去请那王县丞、李主簙、吴典吏和那金捕头来,就说我请他们吃酒。”说完淡淡一笑。
“老爷,我这就去。”赵权起身应道,随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