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盈盈一家三口坐完火车坐汽车,坐完汽车坐小三轮,不过总算回到了阔别六年的那个小乡村。
刚一进家门盈盈就和邻居堂哥商量要请县里的剧团来村子里唱三天,让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来听听戏、热闹、热闹,这种做法在他们村里不经常有,基本上都是那些在外头有了成就、发来财的子女才会在亲人过世时这么干。
盈盈想着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也算是告慰一下,一辈子在村里委屈生活的母亲,向乡亲门证明盈盈的母亲对门家不是没有贡献的,她老人家养的闺女照样能撑起门面。
盈盈心里清楚都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但乡下人就认这个,这不,村里的村长、会计都拿着祭品亲自来了,这要是以前他们对盈盈家这种“绝户头”人家是避之而无不及的。
说到“绝户头”这个词,听着很残忍但也很贴切,盈盈家的户口本上没人了,自从盈盈和妹妹出嫁时把户口迁出后,就剩下母亲的户口(父亲当年被粮站招工转成了“商品粮”户口)在那个本本上。
盈盈的母亲去世后户口被注销,盈盈家这一户在村里可不就算是绝了吗?唉!有时候盈盈就想,也许父亲想要追生儿子的想法也不是那么的不可理喻。
盈盈家的门前的戏台马上就搭建好了,锣鼓一响,正值农闲时节的乡亲门都骑着车子带着孩子、蹬着小三轮车,载着老人赶来了。
于是戏台下面三五成群打牌的、卖小零嘴的、邻村互相认识的、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来看戏的一时间好不热闹。在远房堂哥的带领下,盈盈和妹妹都端着大盘子给乡亲们散发着糖果、香烟,一则是感谢人家来凑这个热闹捧场,二则也显示主家的阔气。
每到一个邻居大娘、大婶、爷爷奶奶面前散发糖果的时候,都会听到一些言不由衷的恭维话。
有的说:“盈盈她娘多有福气,看盈盈多孝顺”,
有的说:“盈盈她娘活着的时候就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养大的闺女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有的说:“你说说这盈盈娘要活到现在该多好”……。
有的说着、说着还哽咽起来,一边用手擦拭着干涩的眼角,一边不忘了赶紧用双手合捧,接下盈盈和妹妹递过来的糖果。
每当盈盈听着这些言不由心的虚伪之词,就禁不住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怜的母亲啊,你听听,如果你能听到,该有多好。
一天的忙乱下来,盈盈感觉浑身酸痛,晚上盈盈躺在家里那张快散架的老木床上,听着木床那吱吱呀呀的响声不禁悲从中来,母亲活着的时候哪见过这般的热闹、那受过这么多人的恭维?
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农村妇女在亲临指指点点下活了一辈子,去世了反倒被大家假惺惺的洒泪说着想念她的虚伪言辞。
盈盈一边为母亲可悲的人生感叹一边又庆幸自己脱离了这个愚昧贫穷的地方。
唱了两天戏后是盈盈的母亲的忌日,要举行正式的祭奠活动,盈盈的三个舅舅、三个姨、五个姑姑全都来了,还有一些盈盈都不不记得要怎么称呼的舅奶奶家的、姑奶奶家的、舅婆家的、姑婆家的儿子、孙子也都来了。
每个亲戚来后先拿着祭品去盈盈母亲的坟地上祭拜一番,也就是放一挂长长的鞭炮、烧一捆火纸、纸质的银元宝、阴钞,盈盈母亲的娘家人,也就是盈盈的舅舅、姨妈们还会带来一些纸扎的房子、汽车等在坟前点燃。从早上四五点盈盈就作为门家长女来到母亲坟前守着,每来一个祭拜的亲戚,盈盈都要随着在坟前恸哭一场。
盈盈家荒草丛生的院门口由远房的叔伯支起的礼单桌,每个到来的亲戚会拿出一百或二百作为礼钱交给管礼单的人,
然后管礼单的会问怎么称呼然后在那张白色的礼单上记账似的记一笔(日后这些亲戚家有这种事,盈盈家是需要还礼的),
有的亲戚甚至都还没有去盈盈母亲的坟地去祭拜一下,就直接到礼单桌前上了礼然后就来到戏台前寻找着各自的乐子。
中午大家都在盈盈家的大院子里,七到八人围成一桌,等着帮工的邻居端上来的一个个热菜、凉菜、汤。热菜基本上以肉食为主,大肘子、红烧肉、红烧鱼、烧鸡等,基本上菜一上桌就抢了个精光,特别是村里邻居的桌上。
席间,盈盈的老公和盈盈的妹夫去给各个桌的亲戚邻居敬酒,大家免不了一番的寒暄和恭维,
无意间听几个舅舅聊起我们那几个同学的近况:“何伦子去参军了,吴斌一家都不在家,程香在县里的妇联工作,就算盈盈还挺有出息,在帝都的部委大院上班”。
盈盈可以明显的感到所有人看盈盈一家人的眼光与十年前是那么的不同。可那又怎样,酒席罢了,大家还照样过自己的日子,冷暖自知,所以盈盈对自己虚荣心作祟的行为多少还是有点瞧不起的。
盈盈的父亲是带着又娶的媳妇回来的。盈盈父亲又娶的媳妇只比盈盈大五六岁,但那也是盈盈的后妈。
盈盈的后妈又泼辣干活又麻利,坐在院子里支起的大蒸锅旁边,指挥着厨师、帮厨的、传菜的,
俨然一副大家长做派。看到后妈那张扬的样子,盈盈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从不抛头露面、低眉顺眼了一辈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