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星期日的练习进展得挺顺利的,但终究是第一次驾阿姨的车,深怕粗心大意的自己会不小心“伤害”她的车。
立瑜先把书包搁后座,脱了鞋子,扔去副驾驶位的底部,再从后座跨到副驾驶位。
似曾相识的画面在我眼前浮现。十多年来前,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孩,每一个上学天,她都会先背着书包坐在后座,然后再“爬”去副驾驶位。有个头发乌黑、脸上几乎没有皱纹的中年男生从来只会摇摇头,然后笑着说:“这样也好玩?”
绑着辫子的小女孩傻笑着,说道:“好玩呀!”
“你怎么不要先在副驾驶位坐下来,再把书包丢去后座呢?”我以疑惑的语气问道。
“好玩呀!”立瑜答道。
我笑笑不语。
立瑜坐在副驾驶位完全没有给我带来压力。她不会关注我如何操作这架“大型机器”。她只会关注路上的风景,左右两侧的葳蕤大树和荏弱小花儿以及kakilima(五脚基)下的店铺。
当我向左转进其中一条街道的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姐,你走错路了。”
我有些诧异,我印象中她一向来都在这条街道的其中一家补习中心上课。
“错了吗?你不是在这里补习的吗?”
“这里是补英语的,我星期三才在这里补。星期一补华语,是在金记茶餐室那排店补的。”
“哦哦,好的,我现在转出去啊!”
阿姨对立瑜的要求很高,从小就按学霸的模板培训她。上小学以前,芭蕾舞、钢琴、西洋、游泳都给她报了名。小丽阿姨的想法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她已经在意识里建构了优秀儿童的模板:学习表现优秀、体育运动优秀、各类才艺样样精通。
上小学以后,“优秀儿童”的模板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优秀学生”。何谓优秀学生呢?学习表现是班上、乃至全校数一数二好的学生、至少有一门才艺是处在一枝独秀的状态。体育表现平平倒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对于女孩子而言,优秀的体育表现实在比不上才艺表现来得抢眼。
立瑜就是在小丽阿姨的模板下成长,从小按照这个模板,被灌输知识、才艺,甚至是想法与思想。
我理解小丽阿姨望女成凤的理想,毕竟她只有这个孩子,也只有可能有这一个孩子了。小丽阿姨生下立瑜之后的几年时间内都无法再度怀孕,心急之下,和爸爸一起去看了妇产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和细节,反正那段时间,小丽阿姨的情绪很低落。
等她收拾好心情了,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个女儿身上,势必将她打造成“别人家的孩子”,在各个方面都尽全力争取优秀的表现。
我不认同小丽阿姨的想法,但我不会说出来。爸爸没有完全认同这样的栽培模式,但他不反对,他尊重小丽阿姨的想法。于是,立瑜就成了小丽阿姨的试验品,量身定做的栽培模式的成品。但她忘了,孩子是父母的结晶,不是白老鼠。
“差不多到了,你指给我看在哪里。”
立瑜指向我的右侧,“就是这家,你走前一点就可以了。”
立瑜下车后,到后座拿了书包,就自个儿走进补习中心了。
我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去见我的白雪Snowy。昨天练车练了很长时间,实在抽不出时间去见它。我还为此彻夜难眠。要是它出了什么意外,我肯定会自责一辈子。
坐巴士有坐巴士的幸福,驾车有驾车的烦恼。从前我觉得搭巴士很麻烦,等巴士、挤巴士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但这一天,我总算明白“拥车人士”的痛苦——找不到停车位。
绕了很多圈,耗了半个小时,终于在距离Snowy至少一公里的地方找到了空位。
头顶着热情的太阳,穿梭在茨厂街的店铺和小巷之间,终于来到小猫咪的“家”。
在远处看见我的时候,它就兴奋地冲出来,走到我面前。我蹲下来,抱起它,诚恳地向它道歉。我相信,虽然我们没有共同的语言,但是眼神、情感、肢体动作可以作为交流的媒介。
我能感受它所感受的,它也可以感受我所感受的。
和白雪告别后,便匆匆赶来接立瑜放学。
在补习中心门前,是一辆又一辆准备接孩子放学的车。
开始下起了毛毛雨,有的家长停了车,拿出雨伞,准备接孩子上车。有的家长,拉开车窗,喊孩子加快脚步。也有少数人,和我一样佛系,在封闭的空间内静静地等待。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少数”,毕竟在不同的标准下,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少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