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火车座位是份等级的,头等车厢座位宽大,设备华丽,二等车设备略逊于头等车,但也是软垫椅,座位较为宽敞。三等车设备最简单,车座是硬板,到了晚上,灯暗人多,没法看书,没法睡觉。三等车一般紧挨火车头,其次是二等车,最后是头等车,因为离火车头越近,震动越厉害,煤灰飘得越多,发生意外时越危险。不过寒冬时车厢顺序会反过来,因为火车暖气的热水是从锅炉流出的,离火车头越近,暖气越热。
从北平到沈阳要一天一夜的时间,林森就给几人买了二等卧车的票,大棍子他们四个人正好占了一个车厢,林森和三个陌生人住在一起。他穿一件呢子大衣,头戴一顶可以遮住大半面孔的礼帽,下身穿一条方便活动的马裤,脚踩一双低帮棉皮靴。整个人打扮的成熟了许多,这样在外行事的时候要方便些。
几人上车时是晚上八点多,晚上睡一觉,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到沈阳了。和林森同一个包厢的三人应该是一起的,他们都是一副关外老客的打扮,狗皮帽子羊皮袄,脚下一双兽皮靴。有些奇怪的是三人中为首的那个人,嘴唇发白一脸病态,行动中能看出他是有伤在身,另外两个汉子也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林森感觉他们身上肯定有事,不过在这混乱的年代里,谁身上没点故事呢,所以他也没有过分探究,随便交谈了几句,就躺在铺上休息了。
林森的压力很大,因为这次行动本身就是一次冒险,还有这么多人的生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他一直在思考着行动的种种细节,没心情和别人聊天解闷。同包厢的三人也明显没有说话的兴致,大家就都安静了下来。火车一路走走停停,时间也越来越晚了。林森此行带了很多武器财物,正好大棍子他们独占了一个车厢,他就把大部分东西放在他们那里,这样就省了守夜的麻烦,大家都可以安心休息。一夜无事,很快天就亮了。
早晨八点多过了山海关,窗外的景色渐渐荒凉起来。广阔的原野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银装素裹之下,天地一片洁白。偶尔路过的村庄正升起袅袅炊烟,正在猫冬的人们还没从过年的喜庆中走出来。林森让茶房倒了杯热水,就着在北平买的面包解决了早饭,然后就坐在车窗旁整理思路。这时和他同车厢的三个老客都去餐车吃饭了,小豆子过来打了个招呼,示意一切顺利。
过了没一会,出去吃饭的三人慌里慌张的跑回来,直接进了包厢。林森眼光锐利,一错身的之间,在一个汉子的衣角看到了一团新鲜的血迹。没想到自己不想惹麻烦还是撞进了麻烦里,林森不由得开始注意这三个同路人。
这三人是东北的采参人,领头的外号叫丁大棒槌,两个跟班分别叫王大狗和马大哈。他们这次是带着一根百年老参去北平找买家,没想到对方想要强抢,幸好这三人都有一身好身手,才冲出重围跑了出来,他们连夜赶上火车想要回关外老家,所以才一直提心吊胆的样子。
这时候的东北有三个职业,是平民百姓参与最多的,分别的采参、打鱼和伐木。而这三个行业里最有的能耐的人就叫“把头”,丁大棒槌就是一个“参把头”。他手下有十几个兄弟,以采参跑山为生。赶上去年的运气好,老天爷赏饭吃,得了这一支重达十两的“参宝”。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支百年老参可以说是价值非凡。
丁大棒槌不想受山货行的盘剥,一心想要卖个大价钱,毕竟这种宝贝几十年也难得一见,遇上出手大方的行家,足够自己和手下的兄弟发一笔大财了。经一个有过几次来往的朋友介绍,说是北平有一位主顾愿意出大价钱买这支参。所以他才带着两个兄弟一路来到北平,想要做成这笔买卖,没想到人家欺他们人生地不熟,竟然想要强抢。三人好不容易才重出重围,丁大棒槌为了掩护兄弟,大腿上还挨了一刀。可是他们也不敢在北平待了,生怕让人夺了宝贝人参,急忙连夜坐火车回去关外老家,就遇上了林森同行。
他们本以为过了山海关就安全了,这才去餐车吃早饭,可是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麻烦。两个小偷一人做掩护,一人直接对丁大棒槌下手,目标就是他藏在怀里的人参。幸亏王大狗机灵,发现了小偷的动作,三人把两个小偷拖进厕所一顿毒打,问出了主使的就是北平的买家。他们已经派人跟上了火车,还扬言他们一定没命带着人参回去,让三人心惊不已。
林森能感觉到有人在窥视着附近的几个包厢,可是他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也就没想着参合进去,于是就躲到了餐车,免得池鱼之灾波及到自己。
餐车是和一等车厢共用的,所以装修的很漂亮。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座椅也都带着厚厚的垫子,一张张圆桌上蒙着洁白的桌布,有侍者打着领结等待着招唤,就像是在餐厅里一样。林森找了个角落,要了一瓶啤酒和几样小吃,慢慢吃喝着消磨时间。
距他不远的地方坐着一对小夫妻,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他们衣着时髦,举止不凡,正耐心的哄着孩子吃蛋糕,身后还有四个保镖样子的壮汉,不时审视地观察着周围的乘客。另一侧坐着一个穿着学生装的男青年,他正翻看着手里的一本杂文小说,面前摆着几盘零食糕点。他身后有一个年轻的少妇,举止有些粗鲁的喝着葡萄酒。她另类的举止吸引了林森的注意,就多看了几眼,不想旁边桌上的几个壮汉纷纷怒目而视,一个脸颊上有道刀疤的汉子喝问道,
“你瞅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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