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漆黑的夜空里,是星星几颗。低下头,她问陈植之:“他走了吗?公公?”
“走了吧,儿媳。”
“他是周大善人吗?公公?”
“你说呢?儿媳。”
“我说过要你不要跟我说问句。”白焆凶巴巴地说,说完却自己笑了,问面前人:“我聪明吗?公公?”
“你是通透,儿媳。”
陈植之走过来,觉得白焆表情不对,低头看自己的腿,才发现废墟上的碳灰弄脏了他身上淡清色的好衣裳。
“难得一套好看的衣服,弄脏了。”白焆讲。
“洗洗不就好了。”陈植之说,往前走去,身后人问他:“为什么那么好的人死了居然变成金库鬼?”
“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报应因果不是加减法。”
陈植之看到一摊积水,觉得天气这么好,这路上的积水一定是边上的居民泼出来的脏水,扯了白焆一把让她不要踩到。
白焆越过了脏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将视线错过,道:“不是加减法,但他毕竟做了那么多好事啊?”
“念啊,儿媳。”
“我不懂啊,公公。”
陈植之笑笑,似是伸手捡走了一片白焆额边的脏东西才接着说:“如那张员外的祖父一样,他杀了人再反悔有什么用?发愿才是关键,一开始从这里出来的念是什么才是关键。”
他说“这里”指着自己的心。
白焆抬头也看着他的心,从他的心再看向他的脸,她耳边忽然闪过他的声音,是今天早前时他说的一句——
“你是我儿媳,哪是什么双剑罗刹?”
“公公你还是很帅的。”
“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管我!”
白焆狠了一句,再走一会已经回到那从前是王宅,眼下是李宅的房子前了。看到房子,她想起铁坨坨的小鸭子,转头对陈植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同样是做好事,究竟是为别人,还只是为自己的好名声,发愿不同,念不同,结果也是不同的,但是……”
“但是什么?”陈植之问。
白焆叉了腰说:“弄了半天,金库鬼渡走一个,咱的金鸭子呢?不还是死的!”
陈植之摇头,不免叹息,讲:“这鸭子我看暂时是救不活了。”
“怎么说?”白焆问。
陈植之说:“金子从哪里来是弄明白了,但弄明白了这条也没搞清楚鸭子从哪里来。不知道鸭子从哪里来又怎么救鸭子呢?”
“可以继续去问姓王的啊?”白焆讲。
陈植之:“他若是能知道鸭子从哪来,是何物,你说他能给煮了吗?”
“是他老婆煮的,又不是他。”白焆说。
陈植之问:“你家没特别值钱的东西吗”
白焆说:“怎么没有?”
“是什么?”
白焆认真看他,讲:“不就是我们三姐妹吗?我爹常说我们三就是我们家最珍贵的宝贝。你说,你问这个要干嘛?”
陈植之……
“我不干嘛,你爹真好,亲家公好暖,世界上最暖的爹。”
马屁了亲家公几句,陈植之才说:“即便煮鸭子的是老婆,但你若是老公,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特别宝贝它会不会叮嘱你老婆,千万小心,磕碰不得,甚至恨不得锁起来不让她拿。”
白焆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但马上就有问题了,问他说:“隔三差五就生金子唉,是金子,不是银子唉,这样的东西还不是极其珍贵的宝贝吗?”
“就是隔三差五就生金蛋错了啊。”
陈植之道:“你哪见标价千金的翡翠镯子自己变钱回来的。让人舍不得的都是得不到,让人放不下的都是镜水花。”
“你道理一套一套,可我还是不理解,就算不宝贝,它天天下金蛋,怎么能说煮就煮了。”
白焆说着还要举例子,就听到漆黑夜里男人回答她:“天天烧火做饭,打扫织补,重要得不要不要的老婆,不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公公,你好渣。”白焆讲。
我老婆都没有,如何渣了?
话到嘴边,陈植之给吞了,说不得,说不得。
“那这样可好。”
“怎么说?”
白焆看向陈植之,眨巴眨巴眼,非常天真:“公公你欠我的一百六十两银子零八十个钱要怎么搞?”
陈植之大惊,惨叫说:“不是说好不收利息的吗?”
“但我给你买了一斤十三香啊。”白焆讲。
无言以对,还好此时天亮了,李家女人开门出来,看到陈植之和白焆站在门口,她先看了陈植之露出笑容,随后看向白焆,没缘由地瞪了她一眼,再朝陈植之看过去,问:“先生可有成事?”
“应该是好了,今晚不会再有人上门了。”
陈植之说,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要走,那妇人却主动喊住他说:“讲好了,事成要给先生报酬。”
“今晚没东西上门,再给也不迟。”
陈植之说话停步,妇人拿出钱来,朝他伸手说:“钱先给先生,若是晚上再有人上门,我再来找先生就好。或是,先生若是不放心,晚上也可以过来看看我,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自住在这里,老公在外跑船,唯有过年才回家来……”
“好啦,别说了,钱拿来。”
白焆上前一步,接过妇人手心里的钱,不等妇人问就把怀里的风干人雕拿出来,绕场一周才讲:“不用问了,我就是他儿媳白家二娘子白焆。我未过门的夫婿陈勇离家考举未归,公公为了避嫌已经主动把他自己的人雕给割了,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