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嫂子记得我们了,也就不得不厚颜说了。我们姑娘这里,如今实在艰难,她呢,即是个把银子当回事,却又不把银子当回事的性子。早先手里倒握了几个钱,却叫她当散财童子散了个精光,所以如今我们手头,实在紧巴的得很。按说,嫂子头一回来,也不该和嫂子张口,可我又不晓得下次嫂子再来,韩家的还能不能叫我们见着嫂子的面儿,也不得不忍耻说了……”
“……嫂子若有心,手头也宽裕呢,看看能不能先挪五十两银子叫我们使使。你放心,这银子是我们姑娘借的,老太太再恼她,府里再不把她当回事,到底她还是府里的姑娘。月例什么的,老太太也没捋,只是一时下在气头上,顾不上说罢了。若是手头不宽裕呢,三十两也使得,好歹叫我们度一度这个难关,五姑娘定然忘不了嫂子的好……”
刘喜家的正在心里讥笑绿翘之前的话,那么些庄子,老太太为什么偏送五姑娘到这里来,那可不是她不走时运!
而是满府就数这个庄子破,就数这个庄子离府城远,也就数这个庄子周边没什么像样的大户人家。
是为着不叫府城那些世家,知道自家的丑事,看自家的笑话,故意遮掩的意思。
哪想到,这念头还没完,绿翘突然握了她的手,心里这就猛地打了个激灵!
她是办惯了这样的事儿的,一向都是她先握别人的手,再来个推心置腹什么的,这突然的,叫绿翘抢了个先机,哪能不慌。
这正慌着,就听见绿翘这一大篇子话,鼻子都要气歪了!
谁把你们当回事了?谁心里有你们?她肝脾肺都有,就是没有心!那不过是她嘴上一说罢了,你们还敢当真了?还要和她借银子,一张口还是五十两?那没门儿!
刘喜家的蝎蛰一般,蹭地一下,大力把手给抽了回来。
绿翘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刘喜家的:“怎么?嫂子不愿意?”
刘喜家的简直要骂娘了,这本来该是她的台词儿!
可看着绿翘那张娇花一样的脸,还有自己想办的事儿,又骂不出来。
她强压下心里头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气,一脸尴尬地艰难开口:“按说,五姑娘这里有难处,我是不能不管的,可我们也难……”
这头一句话说出去,下头的话就顺溜了。
她开始借着这话,和绿翘大倒苦水。
绿翘安安静静地听着,末了不好意思地柔和一笑:“这都怪我,是我太心急了,有病乱投医,嫂子即不凑手,那也就不用为难了!”
刘喜家的顿时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又唯恐绿翘再提银子这茬子事,赶忙顺着这话,往旁处扯:“这也不是我说你,二姑娘虽也是庶出,可她是二房的,咱们府上,哪个房头最盛,你会不知道?偏为着一点子恩情,舍了二姑娘,投到她这个啥啥都算不上的人身边,不然,这会子哪用你作难?”
绿翘就轻轻地叹笑一声:“可那是五十银子呢,我又没能耐还,除了舍身往里填,还能怎么样呢?”
刘喜家的正要往她身上扯,这话个头极是合心,忙忙地道:“这也是你的可取之处,我从前常说……”
绿翘不等她“常说”完,就接话道:“那即这样,还请嫂子帮帮我们。银子没有,也不敢强求,就是五姑娘这里,缺衣裳缺被褥缺头面也缺吃食,这些旁人家里缺,嫂子家里想来是不缺的。不拘什么样的,一样先帮我们弄来一些,好歹叫我们熬到麦收之后。我们倒是和韩大娘提了,她说这个庄子本就是个穷的,帐上也没钱,你说说,我总不能眼瞧着姑娘吃不上穿不上吧,总是咱们府里的姑娘,真要到了那个地步,那成什么样子了?”
刘喜家的:“……”
这茬子破事,还饶不过去了还是怎么着?
她几次想插话,都寻不着话缝儿,干脆也不插了,只冷脸听着。
绿翘说完一抬头,见她这样子,再度皱眉:“怎么?嫂子不愿意?”
抢一回她的台词就得了,还要抢第二回!
刘喜家的这一回是想跳起来骂娘!
脸板得死死的,迎着绿翘疑惑的目光,重重点头,是,不愿意!
可随即她又缓了神色,苦了脸:“哎呀,也不是不愿意,实是我们的日子也艰难?”
绿翘先是做理解状点了点头,又疑惑:“一点子也没有?”
没你娘的腿儿!
刘喜家的在心里破口大骂。谁家里还没一点子家底子?可她有,就得拿出来么?
可是还没等她发作出来,绿翘已歉然笑起来:“我真是有病乱投医了,嫂子别怪。我们这头就先熬着吧。”
一副真的愁狠了,又很为人着想的样子。
刘喜家的一口气卡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真是难受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