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可能任由自己一路躺到终点站。
我非常用心地观察着周围,这一节卧铺车厢乘客也不少,男女老少比比皆是,也有行动不便的孕妇等。仅仅用肉眼去看的话,倒是看不出来谁与凋零信徒沾边。
片刻后,列车发动了。
时间逐渐地从傍晚,进入了夜晚。车窗外一片黑暗,雨势越来越大,远方不时地亮起惊雷。我用手机看了看电子地图,已经离河狸市蛮远了,中途也多次地停靠过其他车站,但还是没能看到线索。或者,其实线索已经出现,只是我无法从周围辨别出来?
就在我疑心的时候,异变出现了。
我听见,其他车厢传出了骚动的声音,并且越来越接近这节车厢。其他乘客也都听见了,有些人便好奇地起身,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例外,对我而言,这部列车里发生的任何非比寻常的事情,都是必须倍加关注的。
没过多久,骚动的源头,就闯入了这节车厢——只见一个青年突然将门撞开,跌跌撞撞地冲向人群。
他一边大喊“让一让,让开”,一边手脚并用地挤过那些看热闹的人。紧接着,又有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赶了过来。凡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两个男人是来追赶前面那青年的。不过,比起前面那青年,后面那俩人就莽撞多了,也不提醒其他人避让,抬手就是非常粗鲁地将人推搡开来,眼里仿佛在喷射怒火与恨意,投向前面那青年。
我开始思考,是否要帮助前面那青年,摆脱危机。为什么要思考呢?一来,虽然后面那俩人令人感觉野蛮而又暴力,青年慌不择路的模样令人怜悯,但这并不足以说明,青年就一定是个良善之辈,或许他是干了什么坏事,这才触怒了后面俩人;二来,我并未忘记自己是被凋零信徒所占卜之身,如果在这里随意出头,或许会被潜伏在暗处的凋零信徒所注意到。
当然,这里有个问题,为什么我会认为只要自己不出头,就不会被注意到呢?答案是,因为我现在用的面貌,是平时不怎么使用的其他的易容面貌。如果我不知道自己被凋零信徒占卜过,是不会换上这个面貌的。而按照都灵医生的理论,即使凋零信徒占卜到的画面中,有我本来会使用的易容面貌,也肯定不是我现在的这个。
不过,说来也奇,在我犹豫不决之际,促使我拿定主意的,居然不是什么算计,而是一处小细节:我注意到,那青年即使在害怕逃跑的时候,也竭力地避开了路上的孕妇和老人;而相比之下,后面那俩人却着实令人不快,似乎只要能够向青年发泄自己的暴力,无论是谁碍着自己了,都要一把推倒。我一看,心里倒还没来得及组织起什么特别的感想,腿就已经自个儿搁出去,把后面俩人绊倒在地了。
他们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并且将暴怒的目光投向我,我心想也好。如果说在我自己身上,最惹我自己火大的,可能是什么地方,那毫无疑问,其实并非胆小,而是犹豫不决。
这下倒好了,要做的事情变得一清二楚,我的心情为之一定,甚至带着些许清爽。
我走到了前面那青年的身边,后者也停了下来,惊愕地打量着我。我正要询问他为何会被后面那俩人追逐。或许,他就是我要找的线索。但就在这时,又一起异变出现了。
这第二场异变,与第一场异变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问题。
最先注意到第二场异变的,毫无疑问,是我。
隐隐约约地,我听见了利刃出鞘的声音。
这道声音不在车厢内部,而在车厢外。具体地说,是在车厢的上方。并且,我其实并不是听到了这道声音,而是感觉到了。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这道源头位于车厢外的声音,通过了看不见的齿轮与杠杆,以非常奇妙的形式进入我的头盖骨,然后在脑浆的表面,牵起了一丝丝连我也差点漏看的波纹。
如果我真的错过了这个波纹,那么,我想,我一定会死吧。因为就在下一瞬间,一道匹练般的银光,像最锋利的剪刀切开报纸一样,骤然突破列车的外壳,进到了车厢内部。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道银光的真面目,但我非常清楚,银光的目标,就是我的首级。
我差之毫厘地避开了这一道恐怖的突袭,而银光则斩入了车厢的地板,转瞬即逝。
然而,它所留下的后果,却并未随之消逝:只见这部列车已经被银光从中间拦腰斩断,前半段和后半段的速度发生差异,四壁的缝隙逐渐扩大,化为鸿沟,能够直接看见外界上方的夜空和下方的铁轨。暴风夹带雨水,急速射入车厢内部,人们惊恐的吵闹声此起彼伏。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了,就在愈发远离这边的对面车厢的顶部,站着一个手持银色刀刃的男人,他穿着一袭随风狂舞的黑色斗篷,似乎是索命的死神,而他的身后则是深邃的夜空,与不时在云层间醒来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