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这位姑娘回宫”
“是杀她,还是救她”
耿辛熟知萧晋燊脾性,往日里嬉笑的面具下藏着精明计划,手中至今还握着暗宫中杀人不眨眼的影卫,这么多年来,她还未曾听过影卫是用来救人的。
尼姑子进门来刚好打断两人都对话,说是宫里已经备好车辇接太后回宫,耿辛喊侍女云华替鎏心梳洗沐浴,包扎伤口,等她一出门来,就见她三千乌丝披肩,眉衔远山,目藏千秋,一袭蔚蓝的诰命衣服,石青色的霞帔绘有白雀海云,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高雅端庄的感觉。
傅册吃了一惊,往日见得疯丫头竟然妆扮的得亭亭玉立,此生他见过许多诰命夫人,大多数都是成熟年老的官员嫡母,又或者是内命妇太妃等,所以见鎏心安静的像个入画的仙子,不免有些面红心赤,不敢多看两眼。
鎏心就趴在车辇窗上,望了一路的雪。
耿辛带着她回了寝宫,本要请她吃茶,可她偏喜爱站殿里就站在中央,望向绘有金碧辉煌的壁画,那里有镂空沥粉贴金的双龙腾飞着,环绕蓝绿交接的规则彩画,倏然后背一个温暖的怀抱用力握紧她,那一袭明黄的身影终于能将多日来的不安放下。
她一动不动,也不挣脱,只是觉得萧仁景身上的龙潭香异常熟悉,她的脑袋被按在龙袍上,四周忽然暗下来,她的鼻端,满满都是萧仁景身上浅浅的冷香,她似乎也在一瞬间找到归属,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腰。
“你记起来了么?那棵歪脖子树,那座孤山…”萧仁景小心翼翼的板正她的身子,冰冷的语气早已不在,他缓缓的抚摸着她的乌丝,见她似乎有些害怕要后退,便放弃了强迫她想起往日旧事,这才注意到她穿的衣裳,改而浅笑,柔声道,“你今日真好看…”
耿辛见了这一幕倒也有些吃惊,往日里冷冰冰的儿子竟然对鎏心温柔的如此,便屏退宫人,等到朱红的大门吱的一声沉重无力的关上,她有些迟疑,坐在明坐上,沉默良久,不得不说出了那一句,“她究竟是何人?”
金圣殿内再一次沉寂一片,明明只有三人在此,却似乎在小心翼翼的防着屋内多出来的一个人,明晃晃的烛光映照在萧仁景俊秀冷淡的面容之上,他将鎏心的手握的很紧,一句话也没有出,这场沉默谁也没有打破。
“你父亲要留下她,你回去吧。”
耿辛万不得已绝不说出这样的话,特别是见到萧仁景将鎏心小心翼翼的护着,仿佛铁了心的不会交人,饱含深意的眼眸望着萧仁景,说出了一番似训非训的话,“啊景,你未来可以选择的皇后不一定只有----”
“朕非她不娶”
萧仁景冰冷的打断了耿辛的话,烛光摇曳之下,他脸上的寒气逼人,黑瞳透露着阴厉的神色,连耿辛都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屋檐上两三声影卫走动的声响,耿辛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挥手,示意萧仁景跪安退出去。
他前脚带着鎏心出门,后脚几个暗卫越窗而入,跪立在地,为首的低声说道,“皇爷说要见那陈宫女子,是否去拦”
“不必去,本宫自会向皇爷解释。”耿辛无奈的望着远去的两人背影,藏有太多的不安和担忧,换好常服,都还没出门,就见宫人们低头恭迎着萧晋燊快步走进来,他身上的披风随手脱下来,就盘腿坐在中堂榻上,瞥了两眼耿辛,双眸一笑,“看来夫人没替我把人留下?”
耿辛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暖茶端给他,见他将笔直锭铜烟枪随手放在榻上,抿嘴尝了一口茶说冷了有些不高兴,耿辛知他心里有异,这时才注意到平日里都亮着星火光的烟兜居然是熄灭的,便喊裴力士过来,问他,“前些日子,皇爷饮酒了?”
裴力士连忙说没有,耿辛又瞬间站到他跟前大有审问之意,吓得他扑通跪地,目光四下躲闪,正巧碰上萧晋燊挤眉弄眼的盯着他,更加是心头大乱,连忙摇头摆手说没有,话也直哆嗦,“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喝了,莫吓裴翁了”
萧晋燊自知躲不过耿辛的一顿骂,干脆坐直闭目等着她过来骂自己,耳朵竖起来久久听不到声响,一睁眼就见她坐在自己身边,又是一副笑脸嘻嘻的模样,喝了那被原是被他说冷掉的茶,说是温度正好,接着乖巧的像只猫儿一样把头枕在她膝盖上讨好着。
“陈宫的那人,你可知她是谁?”
“北照已故衡王三女,裕国公府的翁主千鎏心”他忽然冷静的说道,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耿辛额角的那一点朱砂痣,拇指和食指相互揉搓,在灯下瞧了一眼浅淡的红晕,勾唇一笑,“啊景自己把她带到宫里来,所以公府都来寻人了”
世人皆知裕国公府在北照是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要喊国公一声亲皇伯叔,国公早些年已经退官居家,但子孙们都在朝为官,原是鎏心还是他的孙女,难怪使团这般作为。
“既然已经知她身份,你为何要命人杀她”耿辛追问道。
萧晋燊噗嗤一笑,邪气的丹凤眼忽就变作都是可怜兮兮的神情,倏然坐立起来,挥了挥手让裴力士燃了锭铜烟杆,接过去后深深的吸了几口,吞云吐雾的略显深思,一吸一呼时烟兜里的星火也跟着明灭变幻,就像他的话一样满意捉摸,“我要见她而已,怎会杀她呢?”
耿辛知道他说的话并非真话,至少他不会那么轻易的出动影卫,只是身为他的妻子,无论他作出什么决定,她都必须的毅然决然的支持,自然也没有反驳他什么话,只是将那杯被他嫌弃来嫌弃去的暖茶让人撤下,并未让人再续上。
“夫人难道生我气了?”他突然挨近耿辛,亲昵的将她拉到怀里,下巴颏在她的肩膀上,眼神远远的望向庭外,晨里下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在夜里显得异常明亮,他又放下了最喜爱的锭铜烟杆,环抱着她,“夫人不喜欢我管这事,我便不管了,明日陪夫人出宫好不”
“………”
耿辛无奈摇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着就被拦腰抱起来往内房走去,宫人们自然知道是什么回事,低头恭敬的拉下帷幔,纷纷都退了出去,萧晋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挨着她,狭长的丹凤眼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不必他在说什么,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啊景一个人不念有些孤独,不如我们再生一个如何?”萧晋燊这辈只娶过耿辛为妻,当了皇帝后只许她一人为后,未曾纳妃,庆历四年冬生的萧仁景,细数有二十七年,如今年号都已经改成天圣三年了。
“他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女子,你做父亲的,遂了他意吧”耿辛反过来求他。
正是天道好轮回,萧晋燊爬着坐起来,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服,想了好久,才脱口而出一句话,“夫人,我哪里不遂他意了,我可是连龙椅都亲手扶他坐上去的,北照那皇帝都书信来笑我这么早退位,我容易么?”
耿辛无奈,其实那分明是他自己不愿意坐下去,庆历三年他大婚后亲临沙场出征闳奴,因战事拖延了她的封后大典,庆历四年出征啊景出生,普天同庆,他还在沙场点兵都不知道生的是儿是女,气的他三千铁骑直破滕州。
“皇爷,太皇太妃夜里睡的不安稳,已经到前殿来了,想与太后谈心”内监不合时宜的进来汇报,一瞧见萧晋燊不满的从垂帘内探出头来,双眼就像是在燃烧似的吓得他连忙后退,颤抖不安的说道,“太皇…太妃…非…非要进来的……”
耿辛起身示意太监退出去,自己也起身换了衣裳见老太妃,回过头见萧晋燊脸色极为难看,老脸拉长,唯有附身下去轻轻一吻,才让他消了气,前脚一走,风就吹开雕刻芙蓉花的大窗,轻纱扬起,一直在檐上等候的黑影终于得了时机,跃进屋内,单膝跪向皇爷。
萧晋燊有时心想,真该裁掉一些偷窥的变态的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