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起来了,她走了一天一夜,摔了无数次,又爬了起来。
在山底下的一个小屋子里,那里曾经吊死过一个寡妇,她就在那里给烨官熬药,在山里捡草药,自己尝试过没毒后就给他熬药,喂他吃,去偷村民的腊肉,也是给他吃,她想,等救活了萧仁景,她还了命,再找阎王。
突然有一天,他就不见了。
鎏心手里还抱着两个从土里挖来的地瓜,站在小院的门口,看着大门敞开空荡荡的,她绕了两圈发现没有人,但心里却没有落空,反而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把地瓜喂给了捉来的野鸡,就进屋在床底下找出了那条染血的白绫。
“不是说了,要你惜命吗。”
他的声音熟悉的让人鼻头一酸,鎏心微微用力的攥紧白绫。
“我带了酸果子给你,你最喜欢吃的。”烨官蹲下去变戏法一样从手里将紫红色的浆果递到她面前,指腹微微擦去她眼角的泪,那日见她多吃了一颗酸果子,便猜作她最喜欢这东西,因而出去寻了给她,“你待我有恩,我却至今不知你叫什么。”
鎏心在他掌心写下了假名字。
烨官望着她,深深的望着她眼眸底处那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心墙,“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倏然就站了起来,警惕的望着他,烨官身上有一种她很清楚的东西,官家的威严权属,他或许是名门贵胄,是皇家宗亲,鎏心以为自己总会忘记自己母亲的事情,可她的一清二楚,她母亲是裹着一席草席卷进墓地里,是被皇家人唾弃的死去。
“你也骗我,你也藏着秘密,不是吗。”鎏心愤怒的比划着手势,烨官还在病中的时候跟着自己学过一点手语,她此刻全然是当他都懂了,因而狠心朝他继续比划手语,“如今你病好了,请你走吧,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烨官便不再与她剑拔弩张的对峙着,坐在了地上,她也坐了下来,屋里好安静,外头的两只野鸡正在为地瓜争食用,风卷起一小阵风沙,吹倒了犁具,远处的小河里依稀能听见孩童的嬉闹声,大抵是在抢着布网捞鱼,谁家的肥鱼最大。
“不要死,再也不要想那个字了,我也不追问你的名字了。”他扭过头将浆果递给了她,与她共同享用这般酸甜,两人身上都藏了的秘密,都是一知半解,也不急着点破,他又指了指远处的小路,说道,“摘果子时听村里人说今日灯节,去看看好么?”
她是第一次去灯节,走在拥挤的人群里,周边繁杂的声音都落不入她的耳朵里,这世上无人在乎她,这边没有王府的人,所以她不用想着逃跑,她也不爱买什么东西,只是逛了好久,她在一盏玉兔灯笼面前停下来了,并未说什么,烨官便替她买了回去。
“缙”
鎏心在放船灯时,在上面写出了这个字。
烨官没有出声,只是陪着她坐在岸边,那盏玉兔灯笼点上蜡烛后,眼珠子镶嵌的两颗红宝石闪闪发亮,她见了心生欢喜,乌黑的珠子里有了生气,一笑起来,眼里藏着的那湖星光,美的不胜收,他此生见过许多女子的眼眸,都不及此刻见到的这般深刻。
那天鎏心带他走下山,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她从未问起过烨官的名字,也不问他是何人,为何被人追杀,只是走到了官道,指了指远方的路,她孤身一人站在黑暗中,提着那盏快要熄灭的灯笼,她没有什么不舍,就像是陌生人擦肩而过,等他往前走,自己便会回头。
“我会回来寻你的”
这是烨官对她说的话,很重很重的一句话。
鎏心的灯笼熄灭了,镶嵌在眼窝里的那两颗红宝石再也没有发出亮光,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再指了指远处的官道,转眼就离开了。
一别两载,她从未想要重新见到他,冷漠的挨着拱门的弧度把自己缩进去浅浅的闭目睡着,她没有把烨官的存在看的太过重,就像是无论他出不出现,自己都会守在这里一夜,睡上一宿,那年他说要回来寻自己时她确实心动了,后来随着时间的迁移,倒是觉得无所谓,到了京都,她便只想能活着,罢了。
“咣当”一声微响,玉佩滚落在地。
烨官一怔,望着那块玉佩上还有块小小的染着暗红血色的印记,鎏心没有扔下那块自己送她的玉,可她这番冷漠倒是像往前那样,也不愿意笑,他从未食言,寻了多久却未曾找到过名为“缙”的少女,多少次放弃才收到暗报,原是她叫千鎏心。
鎏心并未去捡。
他也没有收回去。
“那年,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他的视线早就不在那块玉佩上,而是落回了她的身上,无非只是一场救命之恩,也不只是为何记在心头日日夜夜都忘不得鎏心,即便在他国本不应说出名字来,也想告诉她,“我姓萧,名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