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后山是一片梧桐,孟庄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我是风起时的翠竹,怀里抱着新发了芽的梧桐,在这个天气里,等一个喜欢梧桐的采撷。
现在是冬天,竹子依旧翠绿,但梧桐却还没有到发芽的季节。这或许是一种遗憾,但对孟庄来说却是没有关系的,因为这片竹林和梧桐林,他已看了无数遍走过无数遍了。
这或许也正是他会害怕那彩衣人的原因,他已经在这里走过很多回,但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什么人。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当然是不寻常的。对于不寻常的事情,孟庄一般选择敬而远之,因为他不想沾惹不必要的麻烦。
孟庄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那歌声:
阑珊花满地,
春风又离别,
吹不尽,
是梧桐一场雨,
古道添新阶,
良人莫入戏,
……
平添一台戏,
唱的是不肯离席。
这一次孟庄大致听完了全曲。和白天的时候相比,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呕哑难听,大概是从那时起……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唱着没有停下来过。
孟庄壮起胆子追寻声音过去,果然见到了那男子
她们相距约三十米的距离,孟庄只能勉强看清他那一身彩衣在树林里。
看起来形单影只、落寞、孤独又无助。跟别的乞丐似乎有什么不相同的地方。这个发现立刻就被证实了,他的手在滴血,但他却完全当做没有看见。
一个人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才能无视痛苦,孟庄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个人的表现他看在眼里,所以他当然明白他的痛苦。
孟庄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想要拯救这个人,因为这个人跟他一样,都深陷这个世界的泥潭。
彩衣人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琵琶和歌声更像是在呼唤。这种满怀情愫的呼唤声,孟庄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两个人之间就这样有了牵扯,虽然目前为止还都是孟庄一个人的决定。
这个发现眼中勾起了孟庄的好奇心,他急匆匆的赶在彩衣人走远之前追上了他:
“你唱的是什么?”孟庄告诉彩衣人:“刚刚的时候我们见过。”
彩衣人望着他,眼神里满是不解,似乎对刚刚见过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印象。这是因为孟庄赶在他发现她之前就逃走了。
但是孟庄却在想:“或许,我不该贸然问他的。因为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不希望王有人跟自己搭话。”
彩衣人望着孟庄痴了片刻,拱手行了个古儒礼:“此是何处,今夕何年?”他的声音轻柔儒雅,甚至有些孱弱。
这种孱弱的感觉,更加激起了孟庄的保护欲,他已经决定了,如果他需要的话,他愿意收容他,为他提供三餐和居所。
彩衣人抬头的瞬间,孟庄看到了他的容貌,被吓得痴呆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这种心跳,是见到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才会有的感觉。
他实在太美了,是任凭你鬼斧神工也难以雕塑的美貌,是任凭你妙笔生花也写不出的惊艳。
剑眉星目中藏着些许多愁善感,给他平添了几分温婉,也多了几分神秘。
伤痕累累的琵琶和支离破碎的彩衣,也不知是颠沛流离给他的勋章还是无情岁月打上的印记。总之,一切都令他美得不可方物,一切多好像只是他的衬托。
孟庄不禁想:“神为何将一件如此精美的艺术品流放到人间,偏又让自己遇见,莫不是为了惩罚自己对神灵的亵渎?”
一路走一路唱,手指破了也不在意,嗓子哑了也不停下。彩衣人只跟蒙专答非所问的简单说了两句,便有继续朝前,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片刻也耽误不得。
他的手指还在流血,转身的瞬间,一颗鲜红的血珠就落在孟庄的脚边;飞溅的血液有针尖那么大的几点沾在了孟庄的鞋上。
孟庄被吓得怯住,心中亦顿生怜悯:他要往哪里去?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在这仓皇世界,可有他一处容身之所?
孟庄终是不能袖手旁观,问他:“你要去哪里?前方,已是荒芜之地,只有满山的梧桐。”
彩衣人昂首望着天上,默了半晌,却没有回答她,手指又拨动了琴弦,但嗓子已经很难再唱出声音了。
彩衣人走了,孟庄目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森林深处,这个森林很大,要走到另一边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林子里豺狼虎豹什么都有,孟庄不禁替他担心起来。
孟庄像是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过了五六分钟才回了神,惊的像一只发了情的母猫,急忙又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