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卒头头吃吃的说,“李先生,咱们刚才灭了苏州府长年大人的亲卒,恐怕没几个时辰他们就会派人追过来,到时候咱们万一败了,恐怕………恐怕………”
李陌一心中烦躁,见状不耐烦的说,“胡说八说——别吞吞吐吐,有话说………”
“先生,苏州府长年大人这个人脾气躁得很,若是我队败了,恐怕………恐怕他会把咱们都屠了报仇………”
李陌一眼前一黑,苏州府长年大人他可是亲身见过好几次,原本对他算是有些提拔之意,可如今,自己没有回安丘镇上赴任,还和一棒子盗匪人为伍,更甚至害了他的一个亲卒………
那年大人若是知道这事后,想都不用想,必然将他灭之绝之………
这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啊。
想到这里,李陌一不禁苦笑说,“今天与我队交战的那些个骑卒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跟着大队,有事没事跑到咱们后边来干什么?难不成那里风景很好么?”
“他们是轻骑卒,包抄退路、兜战溃卒的,刚才咱们剿灭了他们,也就意味着………”吴五见到底是骑卒出身,对基本战术倒不陌生,此时他面有忧色,“对方大队人马这个时候没见到轻骑卒的回报,多半会带着大队骑卒来搜寻………”
李陌一面上当即骇然,急忙问说,“那………他们什么时候来?”
吴五见苦着脸,伸出一个指头,“最多个把时辰………”
完了完了,现在到处是卫所兵,就如同一阵铁壁合围般——对了………
李陌一忽然愣了一愣。
想起了曾经在电影电视剧里看过的,一种对付敌人围剿的办法,心中灵机一动,不禁面上一笑,让旁边的盗匪看得目瞪口呆。
“我有一计,可保平安………”
李陌一虽然摆足了架势,竭力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来,但心中却不是很有底气,卫所兵到底不是寻常山匪,也不知道他们吃不吃这一套。
相比之下这些盗匪倒是对李陌一更有信心,闻言精神大振。
“那个谁谁谁………”
“卑职在!!”
“你把步卒全部分散,一队士卒监视一队挑夫,把他们全赶上旁边的山冈,潜伏在山上的草丛里,藏严实点,务必要让他们知道,等下即使卫所兵走到面前来了也不许出声………”李陌一想了一想,感觉还是对那些挑夫有些不放心,“最好每人嘴里塞团野草,没有命令不许拿出来………”
虽然心中奇怪,但三国演义中的大师大都象这样发些古怪的命令,那步卒头头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不敢发问,“卑职遵令!!”
“那个什么二愣子………”
“卑职在………”
“听你前日说,你原来是个山上放牛的,那现在就给我听好了,你带一队人马,等所有人上山藏好之后就把山坡打扫干净,不许现出马脚,记得了,就算睬倒了一根草,你也要把它给我扶起来!!”
“卑职………遵令!!”这么多人上山,哪能把草都扶起来?那二楞子虽然心中为难,但眼见李陌一目现严光,神色泰然,旁边的同僚个个唯唯诺诺,却也不敢回口。
“吴五见!!”
“卑职在。”
听见李陌一最后一个吩咐自己,吴五见感觉很是有几分光彩。
“我听说你曾经身经百战,从百人堆里爬出过数次………”李陌一拖上的声调,语气之中似乎有些存疑。
吴五见为人朴实,受不得人怀疑,登时气往上冲,火爆爆的说,“先生若是不信,我这就给您看看………”当下一扯袖子就要现伤痕。
“………行了行了,我就随口一说………”李陌一缓了下神,继续开口说:“吴五见听令:我令你率所有的骑卒,把队伍中的所有马匹骡子统统上紧嚼口,不许一马一骡发出声响………”
“………此后,把这片山坡摆成大战后的战场,尸首依秩序摆放成我队朝后方逃窜的模样,另外空出六辆大车,车上放满石头,想个法子让拉车的骡子拼命朝后跑,完了再回山藏好………”
就这些小事,吴五见心说战场我见多了,这有什么为难的,当下大声应诺,“卑职遵令!!”
之后三人各行其事。
………
………
由于所有人都知道卫卒马上就会回来还复,要把这里的人斩尽灭绝,所以个个紧张异常,行动起来也分外快捷。
不到半个时辰。
挑夫们被组织起来在士卒的监视下挑着担子一队一队藏进了草丛。
而吴五见也依照命令改装完了整个战场,他显然经验丰富,指导着士卒把战场伪装得似模似样,一眼往去,仿佛就像是本队与那轻骑卒遭遇后的混战,侥幸得胜后匆匆逃窜,几辆马车装满石块,路面被压出了几道明显的凹痕,吴五见还吩咐士卒在车上点火,灼热的火焰迫着拉扯的骡马疯狂朝前奔驰………
………
………
刚刚伪装妥当,一阵马蹄声隐约传来………
由远渐近,越来越响,轰轰隆隆如同闷雷滚过天空。
震得李陌一面前的草杆都在瑟瑟发抖,远远的一大队人马骑卒在地平线上现出身形,策马狂奔如急电闪雷,瞬间如潮水一般踏了过来。
一个嘶吼般的声音,凄厉的狂喊一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短句,随即这个声音被数个声音有秩序的重复传递。
忽的一声,大队骑卒冲入战场中央猛的齐拉缰绳,一齐停了下来,数千骑同时勒马减速,队形居然严整不乱,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精卒。
山冈并不太高,李陌一在草丛中尽力压下了脑袋,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传说中的骑卒劲旅,心中却并不是很害怕,反而多了些兴奋之意。由于长期骑马奔驰的关系,这些骑卒脸上皮肤黝黑开裂,个个神情严肃嘴唇紧抿,眼中凶光四飞显得彪悍十足。
在严整的队伍中间,李陌一隐约看见,一个黑脸的大个子将领踞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周围被亲卒们簇拥得严严实实。他朝吴五见望去,吴五见肯定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就是此骑卒队的领头将军。
领头将军左右的卫所兵策骑而出,分别察看周围的战场,一前一后数骑朝两头直奔而去。
不多时重新返回。
大声的报告几句战场情况,那领头将军随即摇了摇头,大声说了几句话,不过离得有些太远,加上这将军口齿不清,李陌一没能听清楚,仿佛在下达什么命令。
过了一会儿,那全队人马就在马背上大吃干粮,完了之后立即动身追击而去,好似一颗心被擒获敌将的大功烧得火热,一时间根本没有想到真正的敌人却正在数百米之外的山冈上偷窥着己方大队。
这队精锐的骑卒部队来如风去如电,随着领头将军一声令下,轰隆一声千万只马蹄骤然践踏起落,如同黑云掠过天空,不一会便走得干干净净。
李陌一长身而起,一把甩落身上伪装的枯草树叶,转过身来,面对着一双双崇拜激动的眼睛。
“这支大队现在直扑那个方向,我队的后路已经被彻底切断了,大伙有什么打算?”李陌一叹了一口气,淡淡的说。
出乎意料,所有盗匪士卒,连同那些挑夫,居然想也不想,异口同声的喊说,“我等唯先生马首是瞻!!!”
李陌一心中哀鸣了一声,了个去去,逃命还要带上这几千个笨求累赘,现在看来甩都甩不脱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南面是后方,现在那个黑脸的领头将军已经带几千人攻过去了,看刚才那支骑卒大队的气势模样,依靠这点半卒半民的部队,李陌一觉得此刻就算是项羽再来一把破釜沉舟也多半打不过。
北方是卫所骑卒的前沿防线,肯定把守得壁垒森严,自己这点人马撞过去那肯定是有去无回。
想了半晌,李陌一下定决心,也不和他们商量,大手一挥,“向东,翻过那座山………”
看着瞠目结舌的吴五见,李陌一苦笑说,“吃了这么久的干菜,嘴巴都淡出味来了,大伙跟我去尝尝海鲜………”
………
………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在李陌一的率领下,这支刚打了个胜仗的队伍爬进了深山老林。
由于生怕被卫所骑卒发觉,部队专拣那些偏僻的小路行队,一路上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但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士气倒还挺不算太差,于是翻山越岭晓行夜宿。
沿着几百年来山民们踩出的小道蹒跚而行,在这里盗匪挑民卓越的身体素质让李陌一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真是难以置信,人类的身体力量居然不逊色于任何一种野兽,在某些崎岖的地段,李陌一目瞪口呆的看到,这些身强体壮的民夫居然能用肩膀把一辆辆载重运输的大马车扛着走,然后自身还负担着一大批粮食,而吴五见率领的先头部队这时也充分表现出了一支野战大队的实力,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基本上不用李陌一操心。
但这些对于正在逃命的李陌一来说,还不算最痛苦,几千人在这山头转悠了了几天之后,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们迷路了,这个难题倒大出李陌一意外,因为按照惯例,象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是肯定有什么古庙荒村之类的地界。
可惜这回李陌一却很不走运,大队人马走了一、二天之后,居然没有遭遇到一个类似人工建筑物的东西,让整支部队陷入了茫然无措的状态。
这个难题的解决得益于吴五见的运气。
因为他在某天探路时,抓到了一名本地的山民猎户,很不巧,这名猎户当时正在追踪一只受伤的豹子,却不小心撞上了吴五见的骑卒,于是当即就被以卫所兵探子的罪名逮捕,一番暴打之后,这个倒霉的猎人委委屈屈的答应带路,李陌一也是没有亏待这个猎人,提前预支了二十两银子的带路费,这猎人报着愤怒而后惊喜的心情先行开了路。
根据对卫所兵探子的审讯,李陌一这才知道其实先前的前进方向并没有弄错,现在大队已经快要走出这座山头了,现在所处的方位正是这座山头的余脉,受苏州府管辖,现在离李陌一最近的县城叫令冥城,距大队不过两百多里地。
虽然李陌一的手下全是精壮的大汉,但经过这么多天的长途跋涉,现在都已经非常疲惫了,想来若再不找个地方休整,恐怕要不了几天,这支大队就会崩溃,看着这一张张精疲力竭的面孔,李陌一果断的下令进犯令冥城。
当李陌一率领两千多名士卒潜伏在令冥城附近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看着这个所谓的“令冥城”,李陌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他的首次攻城战居然奉献给了这么一个弹丸小地,这个城镇简直就是对当世文明筑城技术的弹低。
说是一城,李陌一倒觉得更象是一个村庄或者镇子什么的,土垒的城墙居然还不到一丈高,就城镇的大小来看,估计住满了也不会超过一万人,李陌一本来忧心忡忡想了很多攻城的妙招,看来这根本就不可能用得上。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就在城门的那几个老弱病残准备关门时,吴五见带着他的那二百名骑卒直接冲了进去,而城内的守队则非常识相,不做任何抵抗的直接放下了武器。
………
………
当李陌一率着大队步卒进城时,整个城中家家关门闭户。
“哒………哒哒………”
一阵马蹄践踏声在空荡的街上,显得异常寂寞,开始还有几声狗叫相和,可惜叫了几声就嘎然而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