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驱逐至西海之北,任其自生自灭。
过了浚稽山,除了戈壁还是戈壁,连口水都找不到,怕是活过三日都难。
便如这般,在强压政策之下,难民营中的怨气很大,但一直相安无事。
只因留在这里,至少还有条活路,若是去了漠北,却是十死无生。
所以张信义已然料到,达奚此次虽是临危受命,但差事算不得难。
一是因为达奚忠厚,不似李显这般不近人情,一点都不懂的变通。权限之内,定是会予镇民行些方便。
二是李承志深知张驰有道,暗授达奚之安置之策,比只令一昧强压的李显宽松了好几倍,自然要轻松许多。
所谓由俭入奢易,便是这般的道理。
哦,承志称这是……崩溃疗法!
……
心中思忖,张信义随达奚入了军营。
营寨就立在弱水河边,共有一千。而这一千兵看押的民壮就近有上万。若加上其妻儿、老小,至少也在四五万左右。
达奚下意识的生出一丝狐疑:数量如此悬殊,李承志为何就不怕乱民啸营?
正值午时,营中已开始造饭,也有步卒驾车,准备给难民送饭。
达奚突发奇想,说已见过民壮,却不知老弱如何安置,要跟着去看一看。
张信义的任务只是将达奚送到地头,故称宿醉无力,不愿再骑马奔行。李显无奈,只能亲自带路。
而刚出营寨,达奚便听到了一声爆响。
声音极大,似是比雷还要响。虽然骑在马上,但达奚依旧能感受的大地阵阵晃动。远处红雾漫天,似是有血雨从天而降。
达奚随李承志征战关中,自然见识过火器之威,更知这是火药所致。但他不知道为何会用在此处?
“此为何故?”
李显言简意赅:“炸山!”
达奚一听就懂:应是将红土炸松,以便民壮铲运。但奇怪的是,这般大的动静之后,即无马嘶,也无人嚎,四野间不是一般的寂静?
就算西海的战马都经过操训,早已习以为常,但这些难民皆是新近迁来,焉知炸药为何物?
正狐疑间,烟尘渐渐散去,看到红山之下的那一幕,达奚眼角微微抽搐。
凡民壮尽皆跪伏于地,有的就如受惊的野雉,恨不的将头杵进土里。也有的不停的磕着头,似是在向老天请命。而大多数的,都被吓的瑟瑟发抖。
怪不得难民近有五万,李承志却只敢派一千兵看押?
便是自己在关中初听晴天响雷,不也以为是天降神罚,以助李承志破敌?
而这些愚民又何曾见过旱地霹雳,更甚至将山都能炸开的景象?
自然以为这是神迹,更将施术的兵卒当成了天兵天将,焉能生出半丝忤逆的念头?
达奚不由自主的想起早间与李承志拜别时的情景:六镇苦寒,远不如我西海富饶。是以凡逃荒之民,无不甘之若饴,诚心归顺……你尽管施为便是。
这哪是因西海富饶而诚心归顺?
分明是被这般神迹骇的六神无主,根本不敢反抗……
达奚顿时就多了些底气,更多了些信心。他轻吐一口气,又挥了挥手。
车队紧随其后,往山梁之东行去。
又往前走了约四五里,达奚看到了一座巨大的营寨。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何况是三万余?达奚站在山梁上,只觉眼前的民寨竟望不到尽头。
一道大渠穿寨而过,深近六七尺,宽近有一丈,其中放满了水,正缓缓往东流淌。
而后左右又分出许多支渠,纵横交错,将偌大的营寨分成了无数小寨,就如一个连一个的“田”字。
达奚不解道:“为何如此?”
“一是便于百姓取水,二则以渠为墙,可省却寨墙,三是迟早都要修,早修不如晚修……”
李显向来如此,不管你能不能听懂,只要是他自己能懂就行,便是与李承志问对也是如此。
达奚琢磨了好一阵,才知他说的二与三是何意。
民寨皆被水渠围在中间,流民进出,必经石桥,只需在桥上驻以三五个兵卒,就可免奸细窜连,乱民流窜。
这与洛京的“里”如出一辙。
至于早修迟修,应是指此处迟早都要垦田,反正都要修渠引水,不如提前建好……
摊上这么个下属,以后想偷懒都难,但凡有一句话交待不到,怕是就能生出波折来。
但好处也显而易见,至少不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达奚叹着气,又催了催马:“入寨看一看吧!”
此时已近未时,但寨中并不见有炊烟升起,更不见一个人影,分明是一座空寨。
好在达奚知道,凡手脚健全的老者、妇人,皆被遣至野中垦田。若是腿脚不便,或是老迈不堪,则被集中至寨北剥麻。那里修了数座大池,专用来沤麻。
倒非李承志不近人情,连残缺之辈都不愿放过,而是流民皆以“户”为治,你干的多一些,分到家中的口粮就多一些。
只要你愿意,哪怕全家躺在帐中,天天做白日梦也无人理会,只以不生事就行。但会不会饿死,就不知道了……
又靠进了些,达奚侧耳倾听,似是听到了朗朗的读书之声。
他好奇道:“流民寨中也建了童学?”
李显点着头:“郎君说过,凡归附之民,皆为我西海子民,是以当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个屁?
昨日才去过铜厂,达奚又不是没见过?
那些在渠边挑拣铜粒的老弱,都吃的是面饼,喝的是肉汤。而且每月工俸多达两百钱往上。
但在红山下挖土的难民丁壮,就只能啃粟饼、麦饭,喝野菜汤。再多余连半个铜子都无……
虽如此腹诽,但达奚也心知肚明:李承志能为这数万老弱供以衣食、毡帐,就已是莫大的恩惠。
但凡换一个来,如高肇、罗鉴、长孙道,哪会管你死活?
绝对是丁壮充军,老弱妇孺任其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