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秃的只剩下遒劲曲折的枝桠,单手托着腮抑郁消沉。
罗成见她闲着无趣,提议道:“主子,你要是无聊就叫教坊司的人过来给你唱曲儿啊,年前你不是还夸他们那个吹笛子的吹得好吗。”
罗福笙翻了个白眼,抬脚踹了罗成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不是傻啊你!花妃刚没了个孩子,我就在殿里歌舞升平的,嫌你家主子死得不够快是不是?!没看着宫里头年节过了初七就停了吗,往常那年不是喜庆到二月份。”
罗成“哎呦”一声,连忙说道:“呸呸呸,可别晖说什么死不死的可别瞎说,什么死不死的。”
“得了吧,你少气我两回,我还能多活几.年。”
罗成嘿嘿地笑。
“算了”,罗福笙咂咂嘴,感觉自己都要闲出病来了:“你去趟教坊,把那个吹笛子的叫来,咱不好大张旗鼓地闹腾,就让他过来吹一段儿给我过过瘾。”
罗成领命去了,罗福笙靠在榻.上暗暗回想那个吹笛人的容貌,可堪当一句清仪无双,出尘脱俗,他不太爱读书,却也知道了书上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是何等模样。不过眉眼细细看来倒有几分熟悉,可若是他从前见过这么一位绝世佳人,必会惊为天人,缘何会不记得,想来大抵是美人都看起来有几分相似的缘故罢,毕竟自家父亲生得已是当世无双的清俊容貌。
只是可惜了这般明珠皓月般的人物,罗福笙有些怅然地想到,竟流落到了教坊之中。
教坊里大多是罚没进来的罪臣家眷,与其说的官奴,不如说是官女支,一入教坊,莫说从前是多高贵的贵妇公子贵女,统统打入最低等的贱籍。
不仅要排演歌舞供人观赏取乐,常常还会被用来招待大小官员,颜色好的辗转流连在榻上享几年富贵荣华,年老色衰的去做最苦最累的粗活,在看不见尽头的苦痛中等待死亡。
皇宫教坊相比之下还好些,只服务于皇室,以及负责大型宫宴的歌舞。
可再怎么说,哪个清皇宫教坊相比之下还好些,只服务于皇室,以及负责大型宫宴的歌舞。可再怎么说,哪个清白人家的坤泽愿意当个贱籍的伎呢。
凭重帝对罗福笙的宠爱,就算罗浮生将人讨来也无甚妨碍,只是他救得了这一个,救得了千千万万个吗?
一入贱籍,终生是贱籍,所有被用来招待官员的伎子都是被灌了药毁了身子的,即使有侥幸怀孕诞下孩子,也是不被承认的孽种。
罗福笙很讨厌这种一人犯罪牵连家中妻儿的制度,可也知道世道如此,有人宁愿毫无尊严地苟活着,也不愿性子刚硬地以死保全清白。
她忽然有些隐隐触碰到了幼时父亲沉静的感伤,那种倾尽全力也无法撼动的感觉,茫然又悲怆。
罗福笙总以为她已经忘了父亲身上血肉模糊的濒死场景,可如今他还能回想起高热中的父亲握着她的手,含混不清地悲号哭泣,像极了被逼至绝境的野兽。
当她再醒来时,从前那个满腔热血、意气风发的清俊士子已经被磨去了尖锐高傲的外壳,如同一枚被打磨温润的玉壁,沉静自持,端庄内敛,开始醉心曾经斥为风花雪月的诗词书画,成了名满天下的风流名士。
她不懂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知道有些东西真的会将人消减贴补成一个面目全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