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好像从没见过那么困的人,他困得东倒西歪,我就把他……拽到,拽到我的肩膀上来了哈哈哈哈,四个小时啊,我边说边用手比划,下车后我的肩膀都麻了。我大笑着,一句话几度说不清楚,总被自己的笑打断。
那时我没意识到我对林飞说话时,语气和同黄毛,同我的同学说话时都不一样,会不由自主带上“呀”“啊”等语气词,很温柔,又不忘逗趣,像在同女孩子说话。
我们俩一直走到天都黑了,走过了三所中学,一所小学,一所高中。途中还经过了胖姐服装店,刘哥大肉米线,彩云代销店,高家五金等店铺,没能走到天珑街,林飞的手机响了。这时我们才发现,他的右手一直放在我的口袋里。他把手抽出来,去旁边接电话,我看到我的口袋被他的动作带着翻出来一点,上面烂着一个洞。我还发现原来我的右手一直揣着那个不保温的水壶。
接完电话回来他说,李默,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带他去吃板面,我们这儿的特色美食,吃完胃里可暖和。一把手擀的劲道面条,浇上浸足了味熬得软烂的黄豆和薄牛肉片,再来一勺煮透了辣味的小红椒,加个卤蛋,一碗料足味美的牛肉板面就端上了桌,林飞似乎是真饿了,埋头吃面都没顾上和我说话。
一碗面下肚,我和林飞脸上都带着魇足,相视一笑我准备付钱,一摸兜里发现两个口袋都是漏的,钱不知何时漏下去了。林飞一只手指着我笑,另一只手往书包里拿钱。摸了好一会,越摸表情越怪异,两只手都进去摸,还是没摸到,小声告诉我,应该是落在车上了,大巴车上。然后林飞看着我有些狡黠地笑了,这笑和那天对着我说“衣服是150买的”时一样,他背上书包,对着我指了指身后的路,我心下了然,右手轻轻拿起水壶,走到他左边牵起他的手就开始跑,老板在身后大喊一声“兔崽子”追了上来。我和林飞跑了很久,直到身后的喊声消失才停下来躲进一个巷子里。我们俩放声大笑,终于笑累了才发现这巷子是如此地窄,窄到只够我们俩侧身站下。
我们不再笑了,只剩下粗粗地喘气声。我在黑暗里看林飞,他眼里的火焰山让我想到千禧年前夕的那一簇烟花,也许从那簇烟花开始,林飞和我的命运轨迹就在悄然发生改变,我又想到林飞的那幅画,于是问,为什么大雪中会有夕阳?
什么?林飞没听懂我的问题。
那幅画,为什么那幅画明明是在画大雪,旁边怎么会有夕阳?我接着问。
哦,那就是创作啊,是想象力,林飞说。
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象力?不知从何时起,我迫切想要知道那幅画背后的故事。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看夕阳。这时,林飞直视我,我的眼睛是不是也告诉你一些什么?
或许是,但我还没想明白你的眼睛要告诉我什么,我说。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李默。林飞说,用心感受,每个人都会发现一扇与自己不同的窗户,然后需要它。
林飞告诉我窗户是要自己去寻找的,黄毛告诉我窗户要自己建造,我很迷惑所以问林飞,为什么黄毛说他不需要窗户?
那是因为他还没找到他想要的窗户,林飞轻笑。
那你找到了吗?
林飞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确定。
这个话题太有哲学性,我索性绕过去,再问林飞,我从市里回家那天,包里的一千块钱是不是你给的?
是,林飞说。
为什么给我钱?我问。
画卖了,那幅大雪中的夕阳,卖了两千块,我给了你一半,林飞摸了摸鼻子说。
怎么就卖了?我心里有点不快,我下意识认为那是我们相识的凭证,类似于电视剧中的定情信物,虽然我和林飞之间只是兄弟情,但还是希望那幅画留着,在我的卧室,或者林飞的画夹里。
林飞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这次他没有走到旁边接电话,就在我对面把手机贴在耳边,说,知道了,你来吧。然后身子往巷子外伸了伸,应该是在看附近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或者店铺,但我的手条件反射般伸了过去,一把将他捞了回来。他有些诧异,眼睛看着我对着电话那边说,你找找吧,就在一个巷子这,旁边是巧儿超市,对,巧克力的巧。
林飞挂了电话,我的手还在他的腰上,你要走了?我问。
对,你还得去上晚自习呢,高三耽误不得。他把手机收进兜里。
我低下头,有点儿沮丧,手从他的腰上滑下去,却被他一把抓住,然后林飞双手一紧,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