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照顾病人

    因为寒假时间短，也相当寒冷，所以夏小雨选择从学校直接回家。其实，家里也冷，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只能靠木头和炭火取暖，整个冬天下来，指甲里全是黑乎乎的。她爱冬天里满坡的暗黄枯草，站在山坡上感受着北风呼呼地叫。夏小雨的父母是极爱护她的，从不让她进厨房干家务。所以，白天就看看书看看电视，晚上早早上床睡觉了，日子悠悠闲闲。

    一转眼迎来了2014的“年”，家家张灯结彩鞭炮连连，四处拜年走亲戚。可是，今年的年不好过啊，是个意外年。

    二姨家的女儿被车撞了，肇事者跑了。全身多处擦伤和骨折，轻微脑震荡。镇上医院不收，只能转到县里医院。抛开所要承受的疼痛不说，巨额的医药费让这个本来就拮据的单亲家庭看不到希望。姨姐是个不幸的人，从小被二姨收养，后来二姨父去世了，只给她们留下村里的几间房子和几亩地。姨姐很早就出门打工了，只剩下二姨在家打理着几亩田，平日里种些蔬菜拿到镇上菜市场去卖。

    姨姐以前交过几个男朋友，但由于距离太远，都被二姨拒绝了。二姨对姨姐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二姨因为不能怀孕，遭受到婆家的刁难和辱骂，后来托人托关系捡的姨姐，指望着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九几年，计划生育严重，谁家不想要个男娃啊！丢女孩子是很普遍的。

    夏小雨为姨姐的不幸感到深深的难过，也在为姨姐很用心的做好每一件她能够做好的事。这不，她被爸妈派到医院来照顾姨姐，给二姨搭把手。这已经是照顾的第四天了，夏小雨感到真真的疲惫。白天，帮姨姐倒水，叫医生护士，代缴医药费，买饭。晚上和姨姐挤挤，睡一张病床，或者，在椅子上坐会儿。替姨姐端屎端尿，擦身子的事归二姨。

    二姨是个农村妇女，搞不清楚医院缴费的流程，还常常和医生因为昂贵的医药费争吵。

    “黑心的医生，这费怎么收的，比金子还贵。”二姨骂道。

    “我们都是按照正常收费的。”医生不耐烦的说，完全不理会二姨。只是凑近夏小雨，给夏小雨解释了一些收费的项目，让夏小雨转达。

    “赶紧把未交的医药费缴了，明天再不交齐，后天的药就停了。”医生强调。

    “吃人的医院，这是要逼我去死，逼我从这跳下去啊！”二姨吼道。

    医生直接走开了，根本不理会二姨。处理这种病人家属，医生仿佛很熟练很在行。

    “我死了男人，一个人带娃到这么大，怎么就被车撞了，挨千刀的。”二姨一边哭一边骂。二姨坐在病房的椅子上，谁都骂，连死去的二姨父也骂，说是要回去扒了二姨父的坟，怪二姨父心坏，没有照应好姨姐。还说是因为家里风水不好，要回家拆房子。

    “可能真的被逼急了，急火攻心，心力交瘁，才语无伦次的吧。”夏小雨看着瘦弱的二姨心里想。她扭头看了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姨姐，发现姨姐的脸上淌着泪。

    夏小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开水房打开水。

    每当走过一个病房，夏小雨都不自觉的用余光扫视里面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也确实看不到什么，除了熟睡的病人，打着哈欠的家属，就是偶尔来换换药的护士。医院，还能看到什么——等死的和等活的，送着钱的和收着钱的。进到开水房，她先是在生活用水区把她的杯子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又到饮用水区接满热腾腾冒着白气的开水，然后给杨云回了几条短信。照例在窗边发呆一会儿。

    今年虽是暖冬，假惺惺的下过那么三两场雪，但夜晚的风还是凉嗖嗖的呀。

    夏小雨把帽子戴上，手缩在袖子里，用围巾包住脸，只留出眯成缝的两只眼睛，顺势拉开棉袄的拉链把暖哄哄的水杯塞进去取暖，用胳膊将水杯固定住免得落下来。这点索取的温度只能够满足她心理上的需求。夏小雨从病房的窗内颤巍巍地俯视着凌晨两点半的小县城，这个钢筋水泥物欲横流冰冷的黑夜和它白天一样丑陋。“没有钱，进了医院也没用，只能等死吧。”夏小雨心里想。

    她太想回家了，恨不得一头钻进被窝睡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