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中学一年一度的第二课堂,像过节似的,校园热闹非凡,各类球赛正在火热进行中。
校园一角的一棵古榕树下,呆立着一位少女,她像刚从徐志摩诗中走出来,凝结着一身丁香花般的忧愁沉郁。校园的快乐气氛,把她衬托得更加孤寂,她大概是落队的孤雁,在无助地哀伤着,又如被大浪冲走的一叶浮萍,无依无靠。她,是苏杰。她其实一点也不羡慕这片热闹,似乎一心要决意远离欢乐。她此刻最大的希望,是见到陈渐。昨天,她撕碎了他赠予的明信片,却撕毁不了对他的爱;她藏起了他的相片,却压制不住对他的思念。她的爱她的思念,越来越炽烈,似乎要把她整个焚毁了,逼疯了。但她少女的矜傲与读书人特有的自尊心,又强制着她不再去找陈渐。回忆起昨天中午的敲门,尤一阵阵心寒屈辱。她久久地立在榕树下,为的是想看陈渐一眼,哪怕一眼!远远地凝望那扇开启着的门,让思念之痛啮咬着她的心,她愿意在朝气蓬勃、热闹欢乐的气氛中感受孤独凄苦,也不愿意离开,为的只是想看上陈渐一眼!
屋子里终于可见有走动的身影了!由于激动,她甚至不能抑制泪水!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她看到的却是一位少女的倩影!这确实是给她当头一棒!她伤心至头晕眼花,几乎要昏倒,幸好有榕树作为支撑,让她靠着。她痛苦地闭上眼睛,那少女漂亮的裙装,在脑海里飘荡飞扬。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会倒下!她在痛苦中,只希望自己的悲哀绝望不要过份,就像勇士战死,也要死得尊严。她努力辩认,那女子是否认识?可是太遥远了,看到的只是秀颀的身材、富丽的衣着。她断定不是学生,也不是本校教师,更不是认识中的任何少女!房中只有那少女与陈渐!她感到喉咙发梗,欲哭无泪,她那脸色,如纸一样的苍白,她整个的人,如榕树下的一挂幽灵。在绝望中,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女子会马上走掉!可那少女并没有走掉,落落大方地由屋子走到门口,欣赏性地向校园观望。她那娇美的脸容,似乎是这屋子里的女主人的神态,一刻之间要把苏杰完全击垮!她命令自己立刻走开,而要看看结果是怎样的好奇心,又紧紧地扼住了她,她的脚,好像已生了根与榕树连在一起了。痴呆地,一眼不眨地望着那个方向,任由校园热闹之浪,冲击她灵魂已出了窍的躯体。
随着那少女的转身,门竟然也关上了!她彻底绝望了。头脑轰乱乱,迷糊糊,眼前刹时一片昏暗,她感到自己的整个世界,泥石流般在崩溃!她竭力让自己坚强些,清醒些,冥冥之中,她想自己应该有不灭的意志。她的潜意识在提醒她:自己如果继续这样默默地抑制着悲痛的话,会发疯的,或者马上昏倒。她苍凉的左手,无力地扶住高龄的榕树,艰难地向四周浏望,在寻找自救的途径:找一个比较熟悉的人说说话儿,转弯抹角地诉诉痛苦。可那成群的学生,玩得如此起劲、兴奋,与悲哀的自己相去是多么遥远啊!他们帮不了自己,不,是自己溶不进他们快乐的群体。她后悔,后悔当时自己为何没应本班学生的邀请,到野外活动。她痛楚地思索着:“啊,我要陷入我孤寂的世界,面对死亡了。”
正当她悲痛无望时,她微弱的眼光触到了身旁一位老太太的身影一一李清芬的奶奶。她正吃力地驮着一个大包,向校门口走去。
“阿婆,我来帮你提。”她伸手出去的当儿,真忍不住要趁势伏在老太太身上大哭一场。她诧异,自己这许久的悲痛沉默,此刻说出的话,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幽音。为了证实自己确实在说话,她又问:“清芬老师怎么不送您去搭车?”
“我的好孩子,她不在家,她的学生拉她去玩啦。”苏杰又是一阵惭愧后悔。老太太御了身上的重负,又是感激又是欢喜,老人眼花昏愦,并没有觉察出苏杰脸上的深深的悲哀,苏杰为此而暗暗地感谢上帝。
“我的孩子,你真乖,清芬舍不得我,给我拣这拣那一大堆。这袋东西重呀。人老啦,不中用啦。多亏你那么好心!现在的年青人哪,见到我这样啰嗦邋遢的老太婆,躲还躲不及,哪有自己过来帮忙之理?清芬每次都在我面前赞你呀。你心地这么好,会有好报的。人的福,是积善积出来的一一今世不报,下世便报,菩萨的经文里注得清清楚楚的。”
苏杰并非十分清楚老太婆在唠叨些什么,任由她说去,只时不时地“嗯”一声,表明她在听着。她的身心,已全被痛苦侵占看,脑海深处刻记着:他那儿有一位俏丽的少女,他们一同关在房子里!想着这一切,她几乎麻木了,只有包袱的重量,才令她感知自己还活着。这份重量驱去她的昏迷感时,却让她加倍地体验着痛苦的滋味。她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送老太太上车的,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老太太提醒她道:“好孩子,细心车辆呀。你的脸色这么苍白,是这袋东西累坏了你吧?”苏杰的脑子恍忽着,突然浮现出卡列宁娜卧轨的情形,她没有勇气自己去撞车,只希望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冲自己身上压过来!
她在街上躇躇独行,在痛苦中猜测、幻想、肯定而同时否定着,最后醒悟似的自问道:“难道我不该去看个明白问个清楚?就算只凭这一夜之恋?”
再走进学校时,迎面走来了清芬的弟弟李孟一一学校的活动已告结束,只有兴浓者尤不尽兴,稀稀落落的在玩着球。李孟虽是陈渐并不得意的学生,却不防碍他把陈渐安放在他最祟敬的宝座。近来他发现一个能博得陈渐欢心的法宝,就是在陈渐面前谈到苏杰。谢天谢地,他知道苏杰,比同学中谁知道的都清楚都多。过去,苏杰是他伯父最得意的学生,现在,苏杰是他家的常客。提到苏杰,他可以滔滔不绝。而令人满意的是,陈渐老师听得津津有味,入神入迷。
李孟一见了苏杰,忙说:“杰姐,我们打羽毛球吧,刚才人太多,我还不过隐。您老就当可怜可怜我,发发慈悲吧。”苏杰见他说得那么可怜,就真的动了恻隐之心,说:“好呀,可就是没有球拍呀。”
“陈渐老师那儿就有一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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