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避免迎接李一呈淫脏的眼光,李一呈才方如初醒地“噢”了一声,高声说“许小姐又来找陈渐啦。”许媚珊勉强笑了一笑。一呈恨不能永远堵在门口,但他知道这儿的快乐绝无他的份,除了痛苦他什么也捞不到,何必徒劳心思,得罪权贵呢。他望着许媚珊示意他让开,她要进来的神情,神经都要崩溃了。他走下楼时,双脚瘫软得无法自持,他伸手按亮了梯口处的灯,看到的却是无尽的黑暗。他嫉忌地倾听着,许小姐走进陈渐房间的轻盈的脚步声,一步步践踏着他的心,他就怒气冲冲地一头扎进校园的夜色里。他虽然缺乏爱情的经历,却能猜测此刻陈渐的快乐。他眦眼望着灰暗的上空,千百遍地诅咒上帝的不公。
陈渐虽然没有看到李一呈饱览许媚珊的馋相,却听到了他对许小姐的说话,他好容易送走了李一呈,让他能清清静静地思念苏杰,惬意地梦想着他们的将来,知道媚珊此刻又来,委实不高兴。
许小姐轻轻地推门而进,她漂亮的脸蛋儿,恰如其分地敷着胭脂,此刻显得更加娇媚生动;她身上的衣裙,淡淡地洒过法国香水,由轻风吹拂着,整个屋子立刻弥漫着醉人的清香。她微笑着踏进来,那又是一种怎样的仪态啊!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女性魅力,陈渐陶醉了,被镇住了,他的内心,不再由于被人打搅而不快。媚珊含情动人地冲他微笑,他便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
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了,媚珊的微笑,屋子里酝酿起来的越来越浓的情意,包裹着他们,快乐地窒息着他们,除了忘情地对视,默默地体味着这醉人的快乐,他们什么也不说也不想了。媚珊用背轻轻地关上了门,陈渐也不觉得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倒觉得应该是这样——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当苏杰在清冷的夜晚,胆战心惊地穿过坟地,穿过浓密的桉树林,忍受着面对吴潇定、吴祖光的种种耻辱,最后终于进了他的房子,自以为到达了安全地带而要关上门,要把在屋子外的恐惧与耻辱关在门外时,他陈渐就在大冷天说“热”,把门打开。是啊,他没有经历过苏杰那样的感受,所以他说“热”,他就像没有经过冬的夏虫,不知道世间的冷。那时,苏杰觉得冷,很冷,一直冷到心里。,他当然忘记了那一切,他把当时打开的门,现在让它紧紧地闭着,因为他愿意顺着媚珊的意,让两个人静静地关在里面,不受打扰!他沉醉于他与媚珊两个人的世界中,还能记起苏杰受窘的那遥远的一晚吗?
他俩飘飘若仙地走过小客厅,来到了里层的卧室,谁也不告诉谁要这样,而是迫切地心有灵犀向往这样。前几天媚珊买来粉红色的台灯,取代陪伴陈渐五年的老台灯。那台灯确实应该换了,太旧了,看着都腻烦,何况还发着灰暗淡黄的光儿,不吉利。此刻,粉红色的灯光充满了房间,喜气又浪漫,照着它的女主人的幸福在迅猛生长。陈渐在白天为苏杰,为他与苏杰的爱情而系上的黄色纱巾,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飘动着,但它远离书桌的台灯,孤寂地系在清冷的窗棂上。粉红色的灯光远离着它,淡淡地悠远地,照不出它代表幸福与安全的纯黄色,它的周围只是一片黑暗。粉红色的灯光照着媚珊的兴奋、激动,看着更令陈渐晕眩。不知是由于灯光的作用,还是他真的感到害羞,他的脸也飞红了。媚珊痴痴地靠近过来一一这已是她的第几次主动了?他已不记得了,没有余地也不想去弄清楚了。他在激奋中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在涨,除了能闻到媚珊身上散发出来的高级香水的清香,除了满目满脑都是媚珊娇艳窕窃的身姿,除了越来越控制不住的欲望,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在乎了。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为的是克制自已别过于冲动,同时也是为了更宁静地享受这份甜蜜。媚珊挨得更近了,身体已贴到了他的身上,他渴望地张开了双臂,两个情人紧紧地拥抱!
天在旋,地在转,陈渐把头深深地埋在媚珊的胸口,觉得她是在拥着自己在舞。除了销魂,还有什么可想?人生短暂呀,这一刻何止千金?当他如饱饮了甘露,满足地睁开了眼睛,头脑也清醒了,他无比爱惜地凝视着还沉醉在爱情中的媚珊,又轻轻地伸嘴过去吻了吻她的发际。他抱着她的腰肢,轻轻地摇一下,媚珊于是慢慢地张开眼睛,深情地美美地望着他微笑。她那丰美红润的十八岁少女的嘴唇,翕合着等待着陈渐的再次亲吻,但陈渐似乎并不明白这个。即便如此,她已是相当的满意而知足了,复又不舍地把头伏在陈渐的肩上,陈渐很为她的此举感动,更为她的柔情似水而由衷地赞叹。这时他才发现,在这一刻的激荡中,他们已相拥着旋转了大半圈,已到了系着黄纱巾的窗口旁了。那系在窗棂上的黄纱巾,孤寂地审视着这一切,微微地在风中颤动,似乎是苏杰在哭泣;白云因为找不到闪电的天空,凝聚着一身的泪。陈渐抬头望见了微光中的“幸福使者”,心有所思,渐渐地,激奋与欢愉化成片片的愁绪,他轻轻地推开媚珊,独个儿坐到了床沿上,小声说:“也许这朦胧似梦的灯光,捉弄我们都干了傻事了。”
媚珊震惊地望着陈渐,马上走过去,蹲下来,温柔地把手放到陈渐的腿上,亲热地说:“在我,这正是我盼望的,我多么爱你!难道你后悔了,你并没有爱我?”说着,声音都哽咽了,眼中闪动着没有掉下的泪花。她如果得到否定她的回答,她就顺势跪下来,这是她蹲下来的用意。一听此言,陈渐的心又酥软了,他忏悔似的握着媚珊的纤手,媚珊感到手都生痛了,却不敢挣开,也不愿意挣开。她知道陈渐的此举,就如某一位新郎给新娘戴上定婚介指,也许还要安全可靠些。是的,陈渐正是通过此举,默默地把她所要的诺言传递给她。
第二天早上起床,陈渐第一眼就看见了昨晚飘落在墙角的黄纱巾,他走了过去,悲哀地把它捡了起来,泪水也滚珠地掉了下来。闪电失信了,他竟然在别的天野闪亮,他的柔脆如少女般的内心,抵挡不了近处的爱情入侵!他本可以坚持等到苏杰回来的那一天的一一他不是已在寂寞中矢心如一地等待了五年多了么?一一可是,媚珊太有魅力了!她如强光烈火,使男人冰一样地在她的力量中融化。是啊,他的心由于长时间的等待而孤寂,他需要新鲜爱情的抚慰,他枯萎的心需要滋润。苏杰太遥远了,远在四百多公里外,远在五年多的记忆里!他脆弱如琉璃的生命,再等不了。幸运的媚珊,正好抓住时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同时也给他带来了短渐的欢乐。
他的耳边再次响起梦园的话:“别人阻止不了你的爱情,也许最终坚持不住的是你自己!”最近,梦园总是问及他与苏杰的爱,他羞于告诉真相,总以“很好,很好”来敷衍。可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远在太平洋彼岸的梦园,一定不会赞成他改变初衷,自己的骨子爱的也还是苏杰!
他紧紧地抓住那条黄纱巾,似乎把苏杰从广州拉回来。泪光闪闪,他从梦一样的沉思中回到现实,苏杰的形象更清晰了。媚珊不在面前,他就没有受到她的诱动,尽管她天姿国色,他深爱的是苏杰!怎么办?媚珊那柔软的腰肢,自己是饱满地享受了啊!但这丰美肉体的享受,相比于对苏杰的刻骨铭心的爱,何等的肤浅与微不足道!他庆幸自己未曾吻过媚珊的芳唇,好让她不曾丧失少女的初吻,她未曾失去少女的贞操,她便没有理由哭闹。
他把黄纱巾重又系上了窗棂。它那随风飘动的轻快样儿,像是托风儿把好消息捎给了苏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