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的发生,使苏杰对人生的美好愿望,遭到了当头的一击,她差点就因此而自杀,而疯狂!好像生活无时无刻在磨练她,上帝毫不放松地考验着她的意志。
正是春运高峰时期,广州火车站商客南来北往,人山人海,冬天里也拥挤得汗流浃背。苏杰要赶着回家过年,她夹在买票的队列里,平静地观察着摩肩接踵的人群。排在她前面的,是位外省中年农村妇女。过一会儿,这位妇女主动转过身来跟她交谈。
她询问苏杰的工作、家庭情况。苏杰对这个世界毫无戒备之心,总相信人心是美的。得知苏杰是位老师,那女人便露出很羡慕很敬佩的神情。如果是换了别的广东的女子,很可能对这位土里土气的外省劳工嗤之以鼻,哪有与之交谈之理?
等快到售票窗口,这位自称来自湖南的女人说:“你把钱交给我,让我帮你一起买票。也省得后面的人久等。”苏杰心想:“这大姐想得真周到,她不仅帮助了我,也想到了后面的人,看不出一位普通的妇女,却具有这等博爱精神!”
人们常爱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不知许多正直的人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苏杰的内心一尘不染,便也不会猜度别人的坏。这位精明的女人,正是利用了苏杰的善良巧施奸计,利用她的博爱精神榨取不义之财。真是好人上当,坏人呈强。
苏杰顺手就把手中的一百块钱交给了那女人。对方眨着眼睛望着苏杰说
:“春运期间,恐怕票价要涨好几倍呢。”
苏杰想也不想,就伸手进皮包又摸出一百块递给这女人。如果对方还向她要,她肯定还会给的。
等钱到手,那女人很体贴地说:“你别挤在这里受罪,先到旁边歇着,看好行李,我买到票就给你。”苏杰很顺从地闪出队伍。
这时,一位穿军装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看样子像是维持火车站秩序的公职人员。可为人民服务的工作人员,为何像人民公敌一样,拿着棍子不断地往人身上乱打呢。他特别打苏杰,要赶她走开。苏杰要争辩,可他就是蛮不讲理地往她身上打,不让她站在那儿。苏杰不得不移动几步。再抬头时,那位帮她买票的女人不见了,那位凶神恶煞般的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啊!那位湖南女人是骗子!她骗了她的钱就逃走了,那位可恶的男人是她的帮手,他们是一伙的!苏杰刹时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她抽心地痛苦,不是因为不见了两百块钱,而是她纯洁的内心接受不了这个丑恶的事实!她的对人生,对这个世界,对整个人类的美好愿望,刹那间被砸得粉碎!她愿意自己的工资每月少两百块,愿意每年一次性给贫困地区捐上一千元。但这两百块的被骗,却令她对生命对人生失望至疯狂的地步!她沮丧至极,近乎痴呆,再没力量买票回家了。一个人悲苦无助地扛着行李,痴痴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存留的一点意识,真想学海子自杀!是啊,生活这么丑恶,人心这么虚伪奸诈,这世界值得活么,这个世界值得留恋么?她觉得生命一点也不美,人生丝毫没有意义!她行尸走肉般来到一个小书摊边,“琼瑶想自杀”赫然在一本杂志的封面!她摇摇晃晃,几乎要倒下来。啊,真是看透了,悟彻了,陷在纯情小说中的琼瑶,就想结束尘生啊!这一触眼,确让她无比惊心,因为她真的控制不住要结束生命,迷信地认为这个标题的出现,是造物在引导她果决地离开这个罪恶的世界。她陷入了更加迷茫的黑暗中,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深深地痛苦,久久地徘徊——不仅是在这拥挤的广州街头,也是在她的生命的十字路口。木然地站在书摊面前,琼瑶的绝望推动着她的绝望,她一次又一次地追问:这世界还值得活么?人生还有意义么?……
那纷杂的人群,喧哗的机器,五花八门的招牌幌子,污浊的空气,无一不让她感到厌烦,一想到其中隐藏着的扒手,正在实行的种种罪恶,她就恶心得近乎呕吐。她痴呆地想道:是的,自己本来就不应该来广州,自己是不喜欢城市的,自己远不能博大,远不能以平常心接受城市所隐藏的“丑恶”!
她努力克制着别放弃生命,最终没有走上极端。她想到宁静的乡村,那淡淡的故乡的白云,唤起她对生活残存的一丝希望;那田野的翠绿,还能令她向往。
她回忆不起,当时是如何回到学校的。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足足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几天后,稍为好转,渴恋乡村的平和宁静,她托本校一位老师帮买车票,像逃脱魔穴一样逃离了广州。
只有汽车离开了广州,她的心才平静下来。在许多人的眼里,广州是天堂,而她却认为是地狱。她从此离开,就不愿再踏上这片藏秽纳垢的土地了。
是的,她可以舍弃丰厚的报酬,可以舍弃接触各家画派的机会,可以舍弃成为一个城市人,但却不能舍弃心灵的宁静!她是艺术的宠儿,是真善美的精灵,她此时的生命,在罪恶面前,还显得异常的脆弱。
她在粤北的一位朋友来信说:“如果你执意要追求心灵的宁静,明年你就来云浮吧。这里穷,但这里山美,水美,人心更美。以你的脾性,你在这里,会获得生命的快乐。”
第二年,在一个明媚的春日里,她打好包,坐上了开往粤北的客车,南归的燕子在窗外的乱花间飞翔,带来春的气息。
她的家乡,四面临海,而她所要去的那个乡村中学,却处于群山之中。一个人一生当中,既领略过大海的雄伟壮阔,又能体会到山石的延绵奇丽,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