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为这几十年来未破解的冤情有了出头之日感到了周身的燥热和松散。
酒肠子在肚子蜿蜒,肝在与酒精毒素作顽强抵抗,脑子对昏迷的到来有了清醒的防御,舌头的麻木在空灵中伸展。
所有身体器官都在这一刻迎接酒的大量涌入。
今天,这日子非同一般,是一个分水岭。
今天过后,师傅心胸宽广无比,明亮无比,像海洋,像非洲的阳光。
因为,他终于找到了那两颗炮弹的去向——
弹片在赤烈的紫色焰火中呈喇叭形怒吼上天。
跟随它们上天的还有造反的土石和树枝的棍棒。
弹片比土石扩展得更为高远,吹着风哨四射划破晴空。
只有土石落下来离被掀起的大坑不远。弹片插入泥土被一年年生长的青草掩盖。
许多年后绿色肥厚抹去了峥嵘的记载,还以为是半截咯下的锄头片子。
这次与师傅大醉后,林路看到师傅大变的精神状态,用师傅的话反问师傅:
师傅,你近来变化怎么这么大呢?
师傅说:
我怎么变化大了?
林路说:
以前吧,师傅总有闷闷不乐的时候。对船头发呆,对船屁股也发呆。
时常咕哝炮弹到哪去了呢。听得我犯神经病。
现在,师傅不再看一个东西发呆了,也不再说那句无头无尾的话,这不是变化是什么。
师傅一脸滋润的回答:
我是跟以前不同。是这里!师傅一根坚硬的指头捅了捅心脏。这里头通气了。这还靠你的点拨呀。
林路说:
师傅也是,这么些年了,为这么一点小事,老揣着窝火自己,太不值。
师傅说:
那可不一样。
有时我就在想,真的是不是箱子本身就少装了两颗。一想,不可能的事。于是就折腾自己,一点没有你的那种想象力。
我不是一个战场上的懦弱者!
我没有扔下杀敌的武器!
师傅说得气壮山河。
从这一天起,师傅主动与他的战友打起了电话。
战友在电话上说:
狮子(师傅的诨名,每个战友都有诨名),这些年我们都知道你不痛快,可我们从不认为你把炮弹扔掉了。连长牺牲了连遗体都没找到。
一个大活人都可以消失,两颗炮弹不见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你自己当回事,我们怎么办。老劝你,岂不更让你觉得我们当回事了。
所以,我们每次想叫上你,都算了,觉得这样会让你安心些。
师傅说:
雄豹,你说得没错,我是今天才把这件事想通了。
那个坑那么大,是一颗炮弹炸不出来的。不妨我们下次故地重游,去那个阵地,那个坑肯定还在,一看就明白了。
林路就在师傅的酒桌上,听到了师傅第一次唱起了《血染的风采》,听说这首歌是专为这场战争的英烈们谱写的。
师傅从这悲壮的旋律中走下战场。他没有立功,没有档案上荣耀的记录。他默默从那个大坑的土层里爬出来,走出死亡边沿,却一直在死亡的现场。
今天,他豁然于回首的明了中,看清了心灵的寻找实则是寻找一个假想的依托。
一个能为自己找到依托的人,应该有理由愉快和幸福。
师傅打着拍子。林路向嘴里塞着鸡块。
唱着唱着,师傅问下一句是什么词,林路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多少年的歌了,还有谁在唱。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