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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离家无限的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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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煤油听到的训斥是把他们说得有罪。虽没判下刑来,是因为战事吃紧。只要他们服从命令,好好干活,一年后就会被释放,就会被免罪。如果不好好干,偷奸耍滑,就要受军法惩处。如果要逃,就地枪决。

    张煤油站在第一排,离训导官很近。他嘀咕一句:我没有罪。

    你在说你没有罪?训导官用鞭子指着张煤油问。

    张煤油本是心里的嘀咕,出了口声气很小不应该让人听见。只是小风随溜的向长官那儿吹去,这句话就完整的吹进了他的耳朵。张煤油只有把嘀咕变成申诉。他说:

    我和他都没有罪,张煤油戳一下姚德万。

    姚德万一挺身:我们是被冤枉抓来的。

    我们只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吃东西还会有罪吗?

    长官问:

    你们是吃东西被抓进班房的?

    姚德万张煤油齐声回答:

    对,我们是吃东西被抓进班房的。

    长官说:

    那好,我问你,吃的什么?

    县里抓人不会无缘无故,不是吸鸦片就是吃吗啡,可没想到回答是:

    吃肉。

    胡说八道,吃肉也会把你们抓起来?

    张煤油不得不把吃的什么肉说出来:

    我们吃的是人肉。

    长官,张煤油说:

    你知道吗,我们那在饿死人。每天都有人饿死。全城人都肿成了胖子一个比一个胖,像漂着的一个个气球。大户人家都逃了。大河坝只开了一次稀饭锅,全城人都在那排队。一碗稀饭只够吊一天的命。

    长官,我俩是饿得要死了才在山上掏死人出来吃的。这人死了烂在土里,为活命,我们吃烂在土里的肉不算有罪呀。

    张煤油虽是挨了长官一鞭子,但他的申述把他和姚德万与在场的这些区别了开来。这些人中,不光有小偷小摸,还有欠血债的大恶。

    就把张煤油任命为一个监工头,拿一根棍子和一把小旗帜,站在监督岗的位置清闲着,摇摆着,看太阳还有多高,想牛大脚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他们在造一座桥。

    一座运送军需物质的桥。

    森林就在附近,高耸的山不知有多高,整日云遮雾罩中。伐木声梆梆在林中和山谷震荡,吭哧声起时,几十个人围一根树一节节滑动来到滑槽。滑槽下山的树直冲,翻筋斗,蹦出滑槽横滚。

    干涸的河床上,绳子把木头拉起来成原来的直立,搭成架子。架子搭成后,运来水泥钢材,浇筑出桥墩和桥梁。

    木头巨量耗用是桥最重的工程。砍树运树立木的危险无异于扛枪上战场。

    有一颗长树在雨天下山,泥土湿滑树偏离人的指挥,反向横扫从人身上碾过,当场抬下二十多人,究竟活过来几个没人知道。

    到晚上睡在工棚里,外围有铁丝网,还有巡夜的狗。姚德万向张煤油说:昨天又有两人逃走了。

    张煤油说,我听说了。有一人被抓回来,中午有一声枪响你听到了吗?

    姚德万说听到了。被抓住了真是要枪毙的。

    姚德万说:这样做下去迟早也是要让滚木碾死。

    小心躲不过吗?林路插嘴问。

    你是没有在现场,不知道树下山的威力。还有,砍树也要人命。树身倒时,你看是以为前倒,树会扭身,正好朝你跑的方向天罗地网砸下来。我只看见一个人活下来,被弹到另一个树杈上坐着。

    张煤油明白了他的心思。如果要逃,张煤油要与他一起。他不能当了监工头独享太平。但逃的时机不能盲目。什么才是最后的逃跑时间,张煤油这些天来还没有揣摩成形。他要姚德万忍一些时日。

    张煤油第一想知道他们具体在云南的哪里。没人知道,不允许打听。

    直到桥造好,张煤油姚德万结束他们的劳役生涯,才知道他们走在抗日时期著名的滇缅公路上。世界支援中国的抗战物质在国民政府退守重庆后,这是唯一的一条运输线。在这条被载入史册的大动脉以及天空的“驼峰航线”间,张煤油和姚德万坚定地用了两年时间走回那个叫忠州的山城。

    从训导课上知道了修这座桥的重大意义,运送军用物质和士兵,抗击日军突破滇西进而威逼重庆灭亡中国。

    张煤油不打算逃了,他叫姚德万也别逃。

    可是,在张煤油消失的三天里,姚德万以为张煤油骗了他。张煤油三天后回到役营,姚德万逃跑被抓回。

    等于是张煤油的失踪造成了姚德万的逃跑,他并不知道张煤油被工程连连长带着进山打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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