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那日,也在这卿云宫后花园水榭里。
世子爷清谈上士、中士、下士之道。曾言骆安稳重自持,却谨守本分。世子爷虽不喜,却需用他。
又说他黄锦,眼里没有规矩,对诸般规矩少了敬畏,实为奸佞,然事事以世子爷为先,故而亲近些。
转念又忖道:智脑所言黄巩等人之事,已经确证无疑了。世子爷大抵是有九五命格的。
虽说日后行事,当少说多做。
可正如世子爷所言,对于自家这等去势之人,素来是君用之以忠,而非用之以才。
若论及才能,外庭学富五车之士,车载斗量,哪里还有宫内那些太监大裆的用武之地?
既然如此,何妨顺了世子之意,事事以世子爷为先,侍之以忠便是!
思虑良多,实则不过瞬息。
黄锦胸中有了定计,先是给世子爷添上茶,双手敬上,故作迟疑道:“这。。。奴婢不过区区伴读,鲜少府外走动,耳目闭塞。”
眼角余光中,眼见朱厚熜面露失望,心道:如今姿态也做足了,于王府的规矩,也算是敬畏过了。
当即一咬牙,压低声线道:“不过据奴婢所知,王爷之国(之国:就藩的意思)安陆时,先皇赐田四万余亩,如今咱兴府之田,十万亩只多不少。”
十万亩?
接过茶盏的手,略微一僵。
十万亩有多少?
据朱厚熜所查,北方旱田亩产一石有余,南方水田亩产略高,也不到三石。寻常家口,有良田三五亩,便足以过活了。
十万亩。。。
父王弘治七年之国安陆,距今算来不过二十五年有余,哪怕期间宫中屡有赏赐,再算上父王几番奏讨所得,十万亩也太多了!
这其中,又有多少乃是巧取豪夺?
经过磨砺,朱厚熜终究是有所进益,胸中虽恼怒万分,面上却半分不显。
接过茶盏饮了一口,长声叹息,“无怪乎便连岳老三那等流贼,都能说出豪右之家,巧取豪夺,以至于堂宇连出,楼阁冲霭之语。倾足以供养万户之田,奉我兴府一家,委实是。。”
一时间,朱厚熜竟不知如何言语。
黄锦亦步亦趋,随侍在侧。
他料想自家世子爷有了此番感悟,许是会生出清理王府田庄不法的念想。
果然,不过少顷,朱厚熜正色,肃然道:“这些日子母妃令袁先生停了日讲,索性闲来无事,也不须伴读,黄伴伴你去咱兴府各处庄子走一遭,把那等下作不法之辈,全清理出去。父王那边,自有我去分说。”
另一侧,黄锦负手而立。
先前世子爷问及王府田产时,他姿态已经做足。
他晓得,凡事都讲究个过而不及,如若再做姿态,反而不美。
且,他心中是有所计较的——智脑明史有言,正德十六年三月丙寅,帝崩于豹房。遗诏,召兴献王长子嗣位。
屈指算来,也不过两年光景罢了。
若想日后有所作为,能尽早在宫内十二监占有一席之地,光有忠心如何能够?
黄锦暗忖道:此番借着清理田庄之事,办的漂漂亮亮,也好在世子爷前显露一番能为。
况且此事,难就难在是断人财路,势必要得罪许多人的,以他在兴府的地位,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倘若是没有这些预料之中的苦,又如何能显现出自家的忠心呢?
“还请世子爷宽心,奴婢定然是竭尽全力,也要把爷吩咐的事情给办妥了。”
言罢,黄锦跪而告退。
。。。
日头逐渐西斜,夕霞舒卷,飞彩凝辉。
朱厚熜埋头读着春秋,兴致正浓,忽听的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
抬头瞧去,只见龙飞殿方向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自家幼妹永淳。
定睛看时,但见永淳披着青质丝纱罗铺翠袄,身着素色织金长裙,姗姗而来。
远远望去,色如月华,飘扬绚烂。
乍看之下,竟已是有了几分“裙拖六幅湘江水”的风姿。
恍然间,朱厚熜不禁失笑。
再过几年,自家幼妹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这一瞬,他倏忽之间,又想起了孙府那位林中抚琴的婉约女子。
当日只是匆匆而至,惊魂一瞥,那抹影子便深刻心底,再也挥之不去。
孙静香么?
喃喃自语,脸上不觉间,绽开几许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