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璞归真。一碗去寐;二碗清神;三碗发汗;四碗洗髓;五碗轻骨;六碗通仙。一个合格的闺秀,茶道一术势必要精通。
而插花的形式繁多,有瓶花、缸花、挂花、占景盘花、竹筒花、盆花、小品花、大堂花等等。插花不仅要将花插得好,配得秒,更重要的是要讲求器物、配材如何与花成为一体,将器材作为天地,花朵作为万物,力求花器一体,达到与造化相融的目的。“一枝一木协陶甀之妙致,片花片蕊得造化之穷神。”
茶道、插花二术讲究日积月累的熏陶,并非一日之功。幼薇虽在诗词上颇具天赋,但鱼秀才并非官宦世家之后,一无底蕴,二无财帛,哪里有机会让她学这等高雅的艺术。因而相比其他闺秀,幼薇在这两门课上开蒙太晚,每每抓着夫子问个不停,引得大伙儿都觉得她太过霸道,是有意占着夫子,对她颇有怨言。
倒是打马球的课上,众闺秀一改往日之风,互相谦让起来,谁也不肯上前。想是觉得尘土飞扬,有失闺秀的气派吧。夫子见此,苦口婆心,“孟子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打马球看似只是游戏,实则最能锻炼马术,一流的马术战场上开疆扩土必不可少。如今我大唐虽是太平盛世,但风云变化,从不可测。他日若有兵匪来袭,即便不能征战沙场,凭着一身好马术,也可自保,不必拖累父兄,不使夫君分心。”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在学堂的日子虽然与姐妹们常有龃龉,但幼薇心中很是骄傲,从未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加之夫子的见识远高于鱼秀才,幼薇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倒也过得自在。
转过年来的早春,一日课间休息,幼薇正对着一株开得正旺的桃花吟咏长孙皇后的《春游曲》: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树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刚刚念完,身后一声轻笑,“旁人赏花也有吟诗的,只是妹妹你才多大,赏花吟的诗也是不安分的。听听你口里的什么‘兰闺艳妾’,设么‘动春情’,妹妹你还真是‘出众风流旧有名’呢!”
幼薇听得刘家大小姐语气里的讥讽,面色稍有不悦,但仍然不急不缓地答道:“姐姐误会了。这诗是我朝长孙皇后所作的《春游曲》,说的是少女游园时见桃花竞相开放,引得戏蝶流连飞舞,令她十分愉悦。长孙皇后写这首诗,是教我们女子也当学谢道韫,巾帼不让须眉,有林下风气呢!”
“素日便知妹妹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倚仗着自己都读了两首诗便轻狂的不知天高地厚。难道你娘没有教过你,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幼薇闻言,当真觉得好笑,“若诚如姐姐所言,为何你不在闺阁之中专攻女工刺绣,而是要来这学堂呢?刘伯伯将姐姐三人送来读书,想必也知女子读书识礼是好的吧?”
“读书识礼自然是好的,可没叫你在学堂这清净之地吟这些淫词艳曲。身为女子,读书再多终究也是为了相夫教子,你真当自己是女中状元,可以出将入相吗?牝鸡司晨,成何体统!莫说女子不能科考,就算可以,你这妖妖翘翘的举止,如何登得了大雅之堂?”
幼薇心下委屈,我只不过念了首诗,何以遭到如此诘难。出口辩道:“我念及世伯大恩,予我等这般清幽的学堂,本不欲与姐姐争执。姐姐们屡屡出言相逼,我不得不辩驳几句,我朝法律虽不准女子科考,但未禁止女子出仕。何况自我朝开国以来,不乏女中豪杰,她们文可入朝堂,武可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姐姐们与我同为女子,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今日吟咏桃花,姐妹们便说我举止轻浮,就不知你们轻看女子,束缚本性,言行不一,才是真的自轻自贱。”“你”,刘家三小姐见姐姐们败下阵来,登时正欲大怒,不假思索地扬起手欲掌掴鱼幼薇,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们不去温书,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我给你们布置的作业少了?如此,去把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默上二十遍。“是”刘家姐妹嗔了一眼鱼玄机,恨恨的离去。女夫子望着鱼玄机,不喜不怒,片刻道:“你去正堂的三清殿思过半个时辰吧”。“是”,鱼玄机领命而去,并不见愠色。夫子叹道:“这孩子倒有些宠辱不惊的风范”。
一刻钟后,夫子去了殿中,将鱼玄机扶起来,“我罚你,你可有怨”?
“不怨”。
“那你可知我为何罚你”?
“夫子责怪我与姐妹们起争执”。
“是,也不是。今天的争执本不怪你,你说女子建功立业也没错。你错在从一开始就将他人心中不平的种子埋下,日积月累,终于爆发。我知你素有才情,貌也不逊色。可你太过锋芒毕露,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懂得藏拙方得长久啊。
孩子,好自为之吧。你刚来那日不是说过,君子待人接物要卑弱自持吗,怎的总是于人前显露才华呀?兵强则灭,木强则折。你可知我那恩师吗,她就是太过聪慧才不得善终,你千万不要走她的老路啊”。幼薇望着夫子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