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着你……我还是个男人吗?更何况我现在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眼见也是凶多吉少,又何必要徒劳地出去躲避?狠心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里,即使我侥幸不死,也会愧疚一辈子的。”
我的泪水愈遏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地不停落下,浸湿了他洁白的衣袖,我用模糊了的视线努力抬头望着他,他还是那般秀雅而隽朗,尽管略微有些憔悴,但依然掩盖不住他的光芒异彩,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啊!我即使在前世的午夜梦回中,也时常会浮现他的幻影,为他而陶醉,为他而沉迷,为他感慨,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历史上真正的他是怎样的容颜,但我这个卑微的小恐龙依然在偷偷地把他藏在我内心的最深处,唯恐让别人知晓一分。
而现在,我真正地实现了我的梦想,能够依偎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体会着莫大的幸福,然而这也许就会带给他莫大的灾难,他是上天厚待大清而生的美质,他的身体里流动着高贵而优秀的血液,他是努尔哈赤统一四方的梦想,他肩负着实现父兄的雄心壮志的重担,这样一个未来的一代天骄,历史的改变者和王朝的缔造者,我又怎么忍心,怎么能原谅我让他陪我一道沉沦,一道毁灭呢?
我不能继续再害他了,眼见任何理由都敢不走他,于是我狠下心来,装作完全不理会他的肺腑之言,用最冰冷,最刻薄的话说道:“你不要自我幻想了,我其实根本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爱你,我嫁给你也只是为了我们朝鲜的利益,你又何必为了我这样一个不值得你爱的女人牺牲呢?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什么生死相依在一起,什么感天动地的殉情,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是一个聪明人,何必要做这样的傻事呢?你还是好好地活着吧,也许还有比我更重要的女人在等着你。”
多尔衮也没想到我会说出那个“更重要的女人”来,他很疑惑我居然会对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居然这般了解,但是他暂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毫不在乎地说道:“熙贞,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不要希图用这样的谎言来骗我离开,我是不会走的……”
“你!?”我气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努力地挣扎着撑起上身,奋力地呼唤着:“来人哪,来人哪,快把王爷他请走!”
这一招倒是立即奏效,很快,走廊上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门“铛啷”一声迅地从外面推开了,一大帮侍卫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地七手八脚把多尔衮拉走了,好笑的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严严实实地捂着厚厚的布,看来我生了天花的消息算是传开了,可能此时王府里的人都一古脑地戴上了“口罩”,开始“严防死守”,这些侍卫肯定是早已经接命过来请他“隔离”的,所以即使我的开口呼唤的话他们也一样会进来了,这下更好,正好去了我的心病,我看着多尔衮被众人“请”走时不停地回望我的眼神,里面是怎样的不情愿和伤痛啊,那一刻,似乎连山川都难以载动这种悲哀。
等到门再次关闭时,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千钧重担一般,这回彻底轻松了,我静静地躺着,等着老天对我的判决,生存还是死亡,也许过不了几天就会揭晓,再这之前,估计再也没有人敢来像他一样的安慰我,照看我,我要么是在严格的隔离下独自安静地死去,要么就是奇迹出现,逃过一劫,也许从此落下一脸难看的疤痕,重新变回恐龙,不知道我到时候能否习惯?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外面有悉悉穟襚的声音,接着朦胧间依稀看见依雪和阿娣脸上蒙着厚厚的布,悄悄地进来,阿娣端着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地喂我喝下,虽然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她压抑着的悲哀,依雪则在忙着用火盆架上支架煮着酸醋,用来屋子里的消毒,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是感动和安慰: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抛弃了我。
听着她们终于掩盖不住的抽泣声,我只是感到更加的乏力和难受,艰难地开口,勉强地做出笑意:“哭什么,两个傻丫头,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她们闻言反而哭得更厉害了,齐齐地跪在地上,抽噎着:“主子……”
我还想安慰她们两句,不过禁不住眼皮沉重,接着意识也跟着昏沉起来,在我陷入昏睡之前,心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多尔衮,我对不起你,活该孤零零地死去,你没有负我,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当天色再一次亮了的时候,我睁开眼睛,看着阳光照耀进来,看来我又死乞白赖地捱过了一夜,不知道接下来还有几天活头,这痛苦的煎熬何时才能结束,不料,我又一次地看到了多尔衮,他仍然坐在我的床头,用温和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此时并不是一个危险的病人,而是他笑靥如花的爱人一样。
我心里一惊,挣扎着想起来,不过还是徒劳,我张了张口,声音更加微弱了,看来病情没有什么好转:“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是的,我还是不放心你,所以决定回来陪你。”他的笑容很是凄凉,尽管语气温和平静。
“那些侍卫们没有看着你吗?怎么能让你……”我说到这里喘息了一下,连短短数语都格外吃力。
“我一定要来,他们如何拦得住?”他没有讲如何出来的具体经过,因为他可能在怀疑,我的情况如此险恶,可能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他并不想让无关紧要的话耽误这宝贵的相处时间,我的心里也很明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赶他走了,只能静静地听他讲话,他讲了很多他童年的趣事,他们兄弟年幼时的嬉戏,他纵马在大草原上驰骋,他十六岁那一年的一战成名,他是如何获得“墨尔根代青”的称号……他讲了很久,努力地保持着轻松的口吻,仿佛在安慰着不肯睡觉的孩子一样。
我面带着微笑,用眼神表示着我很喜欢听他讲的故事,直到他讲累了,我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也许,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你了,也许上天注定我们不能长相厮守,注定我没有时间和机会来补偿我对你的歉疚,但是在奈何桥前,我是不会喝那碗孟婆汤的……”
到这里我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闷痛,难受异常,多尔衮连忙帮我拍着后背,一面安慰着:“熙贞,你不要再说了,你对我的心意我怎么能不明白?先休息休息,不要太累了。”
这次咳嗽持续了很久,方才结束,但是胸口像是堵了东西一样,闷得喘不过气来,渐渐的,我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最后开始窒息,我艰难地挣扎着,多尔衮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任凭我的指甲掐破他的皮肤,“熙贞,你不要害怕,很快就没事了……”
我的头脑开始逐渐陷入混沌,想勉力地笑给他看都不能,最后,连他的面容都在我的眼前消失了,我彻底地陷入黑暗之中……
怎么了?我居然没有死?不然的话,怎么会依然能听到他的哽咽声,接着,似乎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滴到我的脖颈上,他流泪了?坚韧强悍,意志如铁石的他居然也会有流泪的时候?
接着,我耳畔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他一面紧紧地抱着我,一面流着泪时的哽咽声,也许是惟有在没有他人在场的环境下,他才会如此失态,他是讲给我听的,正是因为他以为我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不会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眼泪,所以才放心地将真情流露出来:
“熙贞,你还不知道吧,我自以为再也不会爱上另外一个女人,但是你的出现,却让我动摇起来,心里的枷锁在一点一点地松懈,难道我的心里真的有你了吗?也许现在我才意识到,已经晚了……”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的阳光更加明媚了,隐约中,敞开的大门前似乎站立着一个女人,这个身影很熟悉,好像从哪里见过,渐渐地,我看清了那女人蒙着口罩的脸上方的那双眼睛,那双能够散着动人魅力的神采的眼睛,不会吧,难道我看花了吗?
但是那双眼睛里嫉恨和受伤的火光在燃烧着,更加明确地透露给我这女人的身份,看来我没有看错,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永福宫里的庄妃,那个大玉儿。
我猛地一惊:她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皇太极怎么能允许他的一个妃子来多尔衮这里呢?
还来不及疑惑和细想,我就意识到了眼下的尴尬:多尔衮此时正面朝里紧紧地抱着我流泪,他可能是过于伤痛,以至于失去了平常的警惕性,连庄妃什么时候到了门口都没有觉察,而偏偏这一幕被正好脸朝外的我看到了,我看不到庄妃脸上的那块黑布的掩盖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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