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攥紧了衣襟下的腰包。客运员叔叔把爷爷的举动看在眼里,继续出主意道:“要是想省钱,可以去外面停车场问问,看能不能搭上个去市区的顺风车。”
小雪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昨天姐姐给她的红色幸运绳还好好地系在上面。她的祝福仍与小雪同在。爷爷似乎也联想起昨天的经历,认可地点点头,衷心向客运员感谢道:“真是麻烦你了,替我们操了这么多心。”
一听这话,客运员叔叔的脸上浮出些红晕。他一边检票,一边不好意思地将眼神避开,低头道:“您别客气。能遇上这孩子两次,也是我们的缘分。”
这个叔叔虽然面上冷冷的,其实心地很柔软,尽心尽力帮了他们很多忙。想到这,小雪轻抚着腕上的幸运绳,抬头对客运员叔叔甜甜一笑。看到小雪的笑容,叔叔微微一愣,略显僵硬地蹲下来把小雪抱在怀里,在耳边道歉说:“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打交道,之前对你太凶了,要原谅叔叔啊。大人们长大太久,就会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个孩子了。”
小雪笑着摇头,说自己从来没有怪过叔叔。爷爷牵着她和客运员叔叔告了别,离开了候车楼。微风轻拂,明媚的阳光洒在车站旁的停车场上,只有几辆大货车安静地伏在上面。三、四位卡车司机正在一旁抽烟闲聊。爷爷走过去询问能否搭车,他们都说不顺路。一个瘦得像小鸡仔一样的青年司机还晃过来,流里流气地说:“商业社会,时间宝贵。你能给多少钱啊?老爷爷!”司机们一起哄堂大笑了起来。
爷爷护着小雪瑟缩地向后退去,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极其结实的人。回头看去,那是个山一样的彪形大汉,刚从厕所出来,手里还握了卷卫生纸。大汉鄙夷地瞪了那帮司机一眼,口里蹦出几个字:“坐我的车走。”
小雪和爷爷瞧见了大汉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和黑T恤下露出的两条刺青花臂,都有些踌躇。但大汉已经跳到了旁边停靠的大货车上,隔着挡风玻璃静静看着车下的两人。小雪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爷爷坐副驾驶,小雪坐在爷爷腿上,尽量把身体挤在一起,减少两人的存在感。
刚坐定,大汉拨弄了一下车窗中间的挂饰,生硬地开口:“给认认,见过这孩子没有?”
爷爷向后仰头,眯着眼睛,把挂饰托在手里仔细辨认着。小雪也凑过去细瞧。那挂饰是个红色中国结,上面系着个小金相框,里面嵌了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像是从合照中剪下来的。照片上,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像是坐在大人的怀抱里,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米牙,年纪看上去比小雪还小。爷爷辨认了半晌,摇了摇头。
大汉没说什么,黑着脸一轰油门,熟门熟路地往市区的方向开去。小小的四合永镇瞬间被甩在身后,小雪他们又置身在重峦叠嶂的山区中。大货车虽然笨重,但在大汉娴熟的驾驶下,它遇山翻山,遇水涉水,灵活地在公路上飞驰着。小雪渐渐放松下来,转头欣赏起窗外流动的风景。
比起草原,这里的天空高远了许多,呈现出海一般的蔚蓝色。白云也无法聚集成厚重的云朵,只是轻飘飘的几抹淡白。公路两旁,大山像沉默的守卫,注视着小雪自脚下经过;垂柳则像绿色的精灵,不断向她挥手致意。人生是多么奇妙。小雪竟然可以坐在高大的卡车上,朝着妈妈的方向不断飞奔。她心里畅快极了。
只是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沉默得像一座冰山,车厢里的空气似乎都是凝固的。她和爷爷不敢随意交谈,都默默看向窗外。随着卡车转过了几个大弯,小雪觉得有些头晕。她不想给爷爷添麻烦,不作声地忍耐着。可眩晕感越来越严重,小雪只要一闭眼睛就头晕目眩,胃里也一阵阵地泛恶心。她不敢再眨眼,直愣愣地注视着正前方,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
“小雪,你不舒服吗?”爷爷注意到她的反常,关切地问道。
“有点难受,想吐。”
“啊,可能晕车了。我把窗户打开,你透透气。”说着,爷爷就要抬手打开车窗。
一直沉默不语的司机却放缓了车速,在路边稳稳地停了车。他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对爷爷说:“你带孩子下车休息一下吧,我不着急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