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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垂落到自己脚尖:“如何能开心,背井离乡的……”
灵府马上抓住重点:“背井离乡?为什么背井离乡?”
骑小青驴的汉子在车外“咳咳”两声,似是提醒什么。
他不提醒还好,一“咳咳”反而激起了妇人的逆反心理,向车窗外嚷道:“你‘咳咳’什么?都要离开了,你还不让我说两句!”
她转头气呼呼地对灵府道:“别理他,我家这位蔫吧唧的,胆子比老鼠还小。我们这是逃亡去了,他怕我说出来被人知道。”
灵府:“为什么逃亡?可是有仇家追杀?”
妇人:“不是,是怕被官府追拿。”
灵府闻言愣住,目光有些疑惑。
那妇人看她表情,道:“嗐,小娘子别想错了,我们没有干枉法的事。你年岁小,想必平素娇养,外面的事你不知道。我们这种逃离自己户籍地的被称为逃户,又叫流民,官府知道是要索拿的。”
灵府明白了,几天来对大宣基本政令的突击灌输,让她理解了这个社会运作的基本常识。
百姓对国家来说,就像养羊,理想的状态是,这群羊就在自己固定的片区吃草,由放牧者(地方官员)定期薅羊毛。
可是种种原因,如贪官污吏、地主恶霸或者各种天灾,导致羊们被过度地薅疼薅秃了,就会要逃跑;还有一些羊压根不允许自己被薅毛,也想跑。
可作为国家这个大庄园主来说,羊跑了自己吃啥喝啥?必然要采取一系列措施控制羊的流窜,于是大宣朝和历代王朝一样,对百姓采取严苛的户籍管理,离家一百里以上都需要向官府申请相关手续才可以,否则抓到是要被处罚的。
毕竟羊都跑了,薅谁去呢?
像妇人一家这种整家逃亡的,其实在全国各地都不在少数。地方官很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括户,即通过检查户口,将隐漏不报和逃亡人口搜括出来,遣送还乡或就地入籍。
如果一地逃亡的户口数多到某种程度,地方官是要被重重处罚的——毕竟让你看羊,你给看丢了么。
只听那妇人道:“奴家一家在此本也有田地,可惜被此地豪强看中,里正便带人来,让我们把地贱卖给大户。”
灵府道:“若是里正逼迫,为何不告到官府?”
妇人:“里正……他是我家亲戚,哎,他也是被逼无奈,他连自己家上好的几十亩水田都护不住呢。上一个里正就是因为不听招呼,莫名死于家中。”
“你说的告官更是行不通,你不知道,在我们这儿,官府和那大户是一伙儿,想告官?大门都进不去,运气不好当场就能被差役打得半死!总之,这地方没法儿待了。”
灵府想想,道:“这官府里真的人人都是这样坏?”
妇人道:“这么说,可能也有错漏,比方说新来的县令就还不错,一来就给我们贷粮,我们家也去领了粮食。”
灵府:“……”
领完就跑啊大姐?
贷粮给你,秋天是要还回来的!人人都似你们这般,那崔元庭秋天也别收粮了,等着秋后问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