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就没了爹妈,你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数次对我说起你,说你有多么好,可你,又究竟到底是什么畜生?”
“交给我,你一死了之,然后呢?她才十二岁,举世无亲,到底以后要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又能帮她什么?”
张知县依旧是静静望着他,神情平静。
“对不起。”
苏言腾出一只手,向着他猛地挥拳,然而最终那拳头停在老人的额头上方,终究没有真正砸下去。
“谢谢。”张知县礼貌地说道,“虽然命不久矣,但走之前,还是想保持的体面一点。”
苏言没有说话,他松开老人,向后退了两步。张知县理了理衣领,温和的望向他。
“你想听听原因吗?”
“说。”
张知县望向黑漆漆的地面,眼神幽深。
“四十年前,大概只比你大一点的年岁,我奉命来到清河当知县。”老人倚在黄金上,轻轻地开口说道,“当年也可谓是意气风发,年纪轻,上面的老爷喜欢我,我也想要在仕途上干出一份成就,治理一方。”
“上任的第二年,朝廷便有意提拔我,再加那一年我和妻子生了个孩子,也是打心里开心;可惜年底我妻子染病离世,只留下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
“我放弃了升迁,选择留在清河。”
“三十年后,儿子长大了,娶妻生子,白安出生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朝廷又有意将我升入云州府内,然而也是那一年,他两人死在了北境的边疆。”
“我又留在了清河。”
“十年后,我已经老了,半只脚埋进黄土,走路要人扶,咬不动爱吃的苹果,几十年前的意气风发如今早已一文不值。这个时候白海峰找到了我,他说想联手从铜中盐田捞金,我拒绝了,朝廷的俸禄已经足够我们爷孙俩生活,我也还能再撑十年,看白安嫁个好人家再走。”
“然而当晚,我却彻夜难眠。”
老人说到这里,眼睛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神采,他望向苏言,苍老的声音颤抖。
“我为了别人活了一辈子、整整一辈子,你明白吗?”
他激动地说道。
“我还记得我少年时的模样,清清楚楚,印在我脑海里面,就像一道伤疤,在控诉着自己的选择;当那成堆的黄金运过来,当我在奏章上篡改事实的时候,事情完全不一样了。”
“我感到年老的血液在身体里沸腾,人的一辈子总要干出点什么事来,好的、坏的,我只是不想碌碌无为,就这样无人知晓的死在坟墓里。”
他说道这里,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我感觉,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的活着。”
苏言望着他,双手从身体两侧缓慢的垂下,他看着眼前黄金堆上的老人,只觉得有种冲击的眩晕在脑袋中绽放,那金子不再反射着令人恶心的油腻光线,他只能看到张知县的两只老眼,正囧囧有神的盯着自己。
门外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响动,那是苏言吩咐宋云荷去叫来的人,他感到自己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却又无法组成一个清晰的句子。
“看来时候到了。”
老人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挺直着腰杆。
“苏言,你又为什么活着呢?”
他轻轻错开身子,向门外走了出去。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