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去房门外等大兄你,可就是不见你出来,仲兄非说大兄昨夜劳累,因而晚起,可我说大兄在家中之时,便日日勤勉,怎会睡懒觉?他还非要与我立下赌约,弄的我跟他傻呆呆的站了小半个时辰……仲兄,你我赌约还作数不?”
相比于性格开朗的刘修,十六岁的刘琮显然是要腼腆一些,也更稳重一些。
他面色一红,道:“好了,算我输了,不过是‘曰若稽古’的批释而已,回头送于你便是。”
刘修用力的一拍手掌,道:“如此甚妙!仲兄可切莫反悔,我喜爱仲兄的那套书简,可不少一日两日了。”
刘琮淡淡道:“我不反悔……不过你需自己去我房中搬,不可找人帮忙,也不可一次性拿走,如此方能予你。”
刘修闻言,表情顿时一僵。
汉朝官学,共有五经十四博士,其中《易》分四家,《书》《诗》各分三家,《仪礼》分两家,《公羊春秋》分两家,共计十四。
若是要熟读十四经卷,倒也不是特别困难,但汉朝经学,繁杂就繁杂在各州各郡的今古学派对十四经的注解加释实在太多。
有些经书的注解加释甚至达到了一人就能编纂出百余万字,直跟后世的网络小说有一拼之力。
问题是网络小说的数百万字是用电脑打出来的。
然为经学注释者,那真是一笔一划,在简牍缣帛上用隶书一字字的写出来的。
何等的大毅力!
换成后世人,有几个敢试试手写网络小说一天更万字的!
而刘琮手中所珍藏的‘曰若稽古’注释,是秦延君用三万字对其进行的解释批注。
用三万字去解释四个字,类似的解释批注在各家学派中层出不穷,又经过百年积累……可想而知,很多汉代的经学士子,幼年学经,往往是学白了头,可能才会勉强说经而已。
三万字批注的简牍,那至少也是一大箩筐了……刘琮让刘修自己去搬,还要一次性的,分明是摆明了不想给。
刘修急了,气道:“仲兄如何这般无赖?端的无信!”
刘琮面色不变:“你我事先并未言明,算不得我耍赖。”
“大兄,你管管他!”刘修转头求刘琦。
刘琦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二人之事,我可做不得主,你俩若是不忿,大可找个幽静的地方,比武单挑,以定胜负。”
刘修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大兄此言是也!仲兄,咱嘴上也见不得真章,且按大兄说的,寻一幽静之所比比手腕才是。”
刘琮显然在武技方面远不及刘修,闻言直接往旁边站了两步,居然是想往刘琦的身后躲。
刘琮低声道:“经学门中,儒林之士,焉可妄动拳脚?”
刘修嘿嘿笑道:“不动手也行,仲兄需得将简牍予我!”
刘琮面露犹豫之色,求救似的看向刘琦。
刘琦拍了怕他的肩膀,道:“仲璜,人生在世,要拿得起放得下,你得愿赌服输。”
见刘琦替刘修出言,刘琮这才同意让刘修去他那取经卷。
见刘琮一脸不愉之色,刘琦安慰道:“你二人也不必着急,为兄马上要替父亲主持抄录蔡邕的两万四千余部典藏,届时你们兄弟随为兄一起去瞧瞧,若有相中的典藏,便着人再多抄录一份便是了。”
刘琮和刘修闻言,尽皆大喜过望。
“多谢大兄!”
“果然还是大兄疼我们!”
“……”
兄弟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刘琦遂去了书房见刘表。
刘表早就起来了,此刻正在书房中批阅南阳政务。
“见过父亲。”刘琦向刘表作揖施礼。
刘表抬头望向他,却见刘琦面色苍白,眼眶发黑,眼白中隐隐间似有些血丝。
刘表皱起了眉头:“如何这般憔悴?昨夜是一宿没睡?”
刘琦心道我现在才回府,自然是一宿没睡的……再说那边也没法睡。
自己还能搂着张方的尸体睡一宿?想想都浑身难受。
“是,孩儿昨夜一宿未免,方才回府……孩儿有要事,想向父亲禀明。”
刘表却是摆了摆手,道:“为父且不听。”
说罢,便见他一指旁边的床榻,道:“你躺上去,休息一会再说。”
刘琦闻言一惊:“那是父亲的床榻,孩儿如何睡得?”
刘表淡淡道:“为父之榻,汝如何便坐卧不得了?听话,去眯一会吧。”
“谢……父亲。”
刘琦按照刘表之言,来到他书房的软塌前,脱履侧卧,面冲南墙。
身后,是刘表坐在桌案前,时不时翻阅竹牍的‘哗啦’声响……
宁静而又祥和的感觉。
一夜未眠的刘琦,听着身后刘表翻阅竹简的清脆声,仿佛是在厅催眠曲一般,不知不觉间,其眼皮闭合,打起了细微的鼾声。
刘表放下了手中简牍。
他转头看了刘琦片刻,突然笑了。
那笑容很慈祥,很从容,关爱之情溢于言表,毫不吝啬。
老头慢慢的站起身,寻了一卷薄褥,来到榻前小心的为刘琦盖在身上。
上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了书房……
父晨读,儿卧寐。
书房中竟是一副暖人心脾的温馨画面。
对刘表而言,今日书房中的景象,此刻,似让他颇有些天伦之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