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心境。
离开时,带了五千精卫,回来时,轻兵减卒,寥寥一百人率先归程,大部队垫后。几个月里,吃过地形人势的亏,也诱敌深入,深入虎穴,佯装死亡,目的都是为了让如今稳坐庙堂之人放下戒心。
如果没料错,驿差已经将他身亡消息上报。
是时候,给第五胥一个天大的惊喜了。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一身戎装的第五胤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栾京城门。城楼之上插着大霖军旗和城卫军旗,迎风猎猎翻飞。
城楼上的士兵们乱成一团,来回奔跑,挥动旗子朝城内传递着消息。依稀可见,城门之内的百姓们开始自发聚集,迎接他们这小队的是攒动的人头和夹道相迎。
栾京啊栾京,我第五胤回来了。
他压下心头难以言明蠢蠢欲动的兴奋:“容庇,扬旗。”
“是。”
容庇心中亦是格外激动,一扬手,顷刻便有士兵将一面大大写着“胤”字的旗子扬起,闪花了百姓们的眼。
朔鸣公主没有带面纱,高傲地昂起头颅,伸长脖颈。她也是一身戎装,但似乎却又有些地方与以往不同。她歪头对第五胤道:“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承诺。”
“……”第五胤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满眼都往城里瞄,恨不得立刻飞进去。
离城门越近,他心中愈发激动。
及至城门之下,阴影投下,遮住所有打在身上的寒阳。
老百姓们的欢呼声充斥在整个狭小的通道——
“胤王殿下威武!”
“胤王胤王,匪寇霸主!”
“胤王殿下看过来,奴家尚未婚配……欸,别挤我!”
一行人,列队两列,缓缓通过城门。
这是第五胤第一次得到百姓如此爱戴,一时之间他竟怔忪地有些不知所措。姑娘们热情的告白,男人们崇拜的眼神,叫他心下热血沸腾。
这么多人都知道他回来了,那……
重新被阳光洒满全身,已入城内,第五胤便开始迫不及待地用眼神四处在人群堆中搜索自己想要寻找的人。
边激动边忐忑着,他手中紧紧捏住缰绳,目光四处游离,疯狂寻找他日思夜想了不知多久的人!
虞七,虞七,虞七!
他从来没有这般想要见一个人。
当时他离开时走得干脆,怕说明白了会应付不过来小姑娘的情绪,所以像是逃避一般。只是这数月,不知为何他却时常想起虞七,每当瞧见月光星辰,就会有“如果她此刻在身边就好了”的念头不听使唤地冒出。
如果虞七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想必一定会第一时间不顾一切地骑着奔霄冲过来。
想着,第五胤唇边笑意不自觉地加深。
“容庇,看到虞七立刻提醒我。”
一个人眼力有限,发动贴身侍从帮忙一块。他要在最短时间里,见到她!
隔着厚厚的人群,往角落瞥的瞬间,第五胤的眼眸倏地一亮。
虞七的感受:恍若隔世。
满目黑白灰,拥挤的人群,推搡着她弱小的身子。所有人都在为胜利狂欢,对胤王顶礼膜拜。
虞七定定站在原地,前方围了十几层人群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她黑白一般的世界,终于在那道戎装身影骑着马缓缓步出城墙通道,被寒阳的光迎面洒下时,有了变化。那个人带着满身的彩色与光亮重归,没有任何准备地踏入她的眼帘,重燃她眼中晦涩的世界。
眼睫轻颤,呼吸急促。
心口有个小人在叫嚣:快冲上去,到他面前!
可脚下如同被楔子钉住一般,浑身血液逆流,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嘴,想喊。可当目光落到第五胤身边之人身上时,哑口。
她一眼便能看出朔鸣身上发生了何种变化。那道蜿蜒在朔鸣右眼上的疤痕如今奇迹般地消失不见,露出原本便姣好但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面容。
“这,这是北朔公主?不对吧,我以前见到过公主的模样,不是说公主容颜有损嫁不出去嘛,这分明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啊!”
“朔鸣公主和胤王好配……”
“秦晋之好,天作之合……”
“公主好飒!”
“……”
耳边传来一阵阵隐藏在围观人群中的艳羡之声,将虞七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一用榔头敲得粉碎。
此时被他一眼扫过。
虞七来不及多想,仓皇垂下头,牵着奔霄快步从人群往外挤去。
等到第五胤再定睛细看时,方才小姑娘的身影已经从人群中消失不见。
他咧开一口白牙,笑弯了眼,剑眉斜飞入鬓,一身戎装衬得他英伟无比。这一笑,叫无数将心思放在他身上的未出阁姑娘们有了浮想联翩的资本。
“我看见她了。”第五胤得意道。
音量只恰好容庇能听见。容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皱眉:“那里没人啊爷。”
第五胤挑眉:“害羞,藏起来了。
我确定刚才看见她,还牵着奔霄。
知道本王要回来了,迫不及待便来相迎,啧啧。”
口是心非的女人。
“……”容庇拧着眉,很想伸手探探自己爷的额头。为什么他总觉得爷看到的是幻觉?“要不,属下去将二姑娘带过来?”
第五胤没睨他,目光仍旧死死地盯着虞七方才出现的地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几个月自己在山西苦苦等待她传消息的经历,皱了皱鼻间哼一声:“不用。
难不成还要本王去请她不成。
她总会自己来找本王的。”
第五胤对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忍不住赞绝。尽管心中仍有异动,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与身侧的朔鸣笑谈几句,而后昂起头在众百姓的簇拥之中催马前行。
人群随着他的移动而缓缓挪动。
谁能想到是向来纨绔、风流成性的胤王爷打赢了连三皇子都神消身殁的剿匪之战,巴不得多多瞻仰他的容颜才好呐!
虞七悄悄从房后的阴影处露出面,似是凉薄地扯动唇角。
目送他的身影离开后,她抬头,眯起眼望向这照不进此处的寒阳,心里像被扣了一个大洞,呼呼地泄光漏风,有些麻木。
嗬。
想必朔鸣脸上的伤也是被他治好的。
堂堂未来胤王妃,怎么能不受尽偏爱呢?
总不至于像自己一样,送出去无数封低声下气的信,也不会得到半分回复。
虞七长长舒口气,忽略送气之时抽痛的肋骨下方。
眨眨眼,敛去润湿眼睫的湿意,而后沉默地低下头,执起缰绳。
奔霄似乎不想离开,被她硬是拖着拽着扯入无人问津的黑暗小巷子,消失。
这一次,就当是诀别吧,以后别再见了。
不知如何回到的铺子,虞七将奔霄的缰绳拴在店门前的柱子上,失魂落魄地走进店中。
“柒娘。”
“您还好,发生何事了?”
小丫头和伙计们纷纷担忧地围拢上来。
虞七轻扯嘴角,露出难看到极点的弧度,她轻轻摆手,谢绝一切以关心为名的问题。聚艺坊中所有伙计没有一人知道她曾经的身份。那是她打算彻底忘记,再不记起的身份。
“我没事,快去干活罢。”
将旁人的担忧堵在拒绝的手掌之外,不理会他们的欲言又止。
虞七站在柜台前,继续看起账册。账册里的进项、收项密密麻麻,小字如同蚊蚁一般爬满整页,撑得眼睛又酸又胀。
她明明盯着页面,却一个字也入不了眼。
她的心,已经被搅成了一汪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