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汀万万不会那样做——只要与办公系统相连,那任何秘密都将不复存在,饱受监视的人造人后代出现在绝不该出现的地方,他不想给83带来任何麻烦。
于是,此时,陆汀把这个月的记录仪直接销毁过后,得到的仅仅是几张照片。他把它们从视频里截出,又从便携式打印机里抽出来,两指夹住边缘,一张一张依次举在灯光下。
中等清晰度,比自身稍微低一点的视角,83垂着那张脸,目光就像是投在他的脸上。
背光导致五官模糊,那双异色的眼睛还是难以看清。
陆汀看得发怔,他正在陷入,迅速地,他自己也有察觉。至于究竟陷入了什么……他倾向于解释为一种“从未有过的状态”。
等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引力车早已被吸了回去,停在自己熟悉的车库。从他离开3-17号警局已然过去了七十分多钟,地窗外灯火流丽,雨势大概有所减小,他的“毕宿五”用腹腔平稳地载着他,正在城市上空缓缓浮动。
而相片已经被捏皱了,陆汀赶紧重新打印了一份。
“回家了吗?听说你今天探险去了。”投在墙上的光屏正在闪烁,是姐姐陆芷二十分钟前传进来的消息。
“准备睡觉了,不用担心,晚安姐”陆汀如是回复,输入得却很缓慢,因为手指不太听使唤。收起投影过后,他寻常站起,却猝不及防地倒回软座。
肌肉还是乏力。
努力调匀呼吸的同时,陆汀注意到腿间的热意,坐的时候毫无感觉,但是刚才那么一站,明显有液体滑下甚至流到了膝窝。
摸向裤裆才知道湿透了,他的小腹也跟着抽·动了两下。
“我靠……”陆汀咬着牙暗骂,在衬衫上抹了抹手,扶着操作台把自己用力支起来,碰倒汽水罐也顾不上,其他东西他都来不及拿,只是抄起那把雨伞,踉踉跄跄地往悬梯挪。他急需洗个澡,他觉得这把沾了酸雨和血液的破伞也需要好好清理才能送回人家手里,然而,在他用手臂把自己在悬梯上吊住,一路升上起居舱之后,全身就几乎一点力气都不剩了。
所以陆汀是爬进浴室的。
他坐在墙角,后背贴着冷冰冰的磨砂不锈钢墙壁,衣裳扯得乱七八糟,哆哆嗦嗦地摸到遥控器好一通按。水温被调到17摄氏度,冰得他嘶嘶抽气,皮肤却还是烫得吓人,头脑似乎也没有因此清醒。
“宇宙大力怪先生,您的心率已经达到每分钟183次,体温389摄氏度,请问是否需要帮助?”是电子管家cy的声音。
“闭嘴!”陆汀大吼。
cy恪尽职守,还真就安静了下来,为他放起德彪西的那首月光。陆汀在这优雅复古的乐曲中第一次后悔给自己取了愚蠢至此的用户名,看了看对面溅上几挂水珠的镜墙,强迫自己睁大双眼,拽下喷头开始冲洗那只伞柄上深深浅浅的血痕。
他的破了口子的嘴唇还在疼,皮肤也刺痒,脸颊和手背上都起了稀疏的红斑。酸雨,该死的酸雨。陆汀拼命搓洗那副雨伞,他又被笼罩在一片锈味当中了,一切都来得这么快,好比突然竖起两堵透明的墙,要把他夹在其中做成标本,保持这种狼狈的姿态。
镜面映得一清二楚。
陆汀脑中有霎时的空白,缩起肩膀,那种被人扼住的姿势。他气喘吁吁地合上双眼。
这感觉就是下坠。不敢环顾四周,目光只能拼命抓着上方,灯光在眼皮上照出的橙红色中有83的影子。又是他。黑雾里升出的一轮新月。他在蓝色的雨中被橙红的玻璃胶囊带走。他未笑却含笑的细长眼眸。它们是什么颜色。陆汀溃退着想,抵在墙角一点点下滑,几乎要躺倒在地,凉水呛入气管又被他剧烈地咳出来,带着几声腻人的喘息,他真是不想听。可什么都由不得他,两条腿摆得乱七八糟,大敞着张开,胀痛地立在那儿,红得像要破皮,股间,那不断渗出滑液的地方正在瑟瑟收缩,空虚感强烈得让人难以无视。
那把伞……他又一次看着它。带着它主人的味道。如果血能催情,那锈铁能不能。它能不能填满这个洞,太大了,太粗了,从哪一头看都是一样,像刑具,可是那个洞现在那么软,又好像那么渴,雨伞如果绑得紧一点,再用大尺寸的安全套包好……可是这艘船上没有半个套子,陆汀根本没想过要买。
他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让这种东西进入自己的身体,它是个幌子,它又不是它的主人!松开伞柄一推,折叠伞滚过地面上浅浅一层冷水,停在浴室另一角的地漏边。
“……cy!”陆汀惩罚般按在股间,他想压制什么,一个扯断他理智的罪犯,他要打倒他而已,而不是把手指伸进去,那种刺激只会让他更加疯狂……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事,但是姐姐和他说过,没有alha也不知自控的oga有很大几率死在这种时候,因为欲望是个无底洞,本能让他们只想得到慰抚,高密度地消耗热量,却丢魂般完全忘记吃饭喝水等一切维持生命的必须,长达一周甚至半月,最终把自己耗死。
陆汀绝对不要这样。
电子管家及时回应:“急救电话已经备好,可随时拨出,请问——”
“不要急救,抑制剂,我有抑制剂!……3号抽屉,3号。”
墙壁立刻弹开一个矩形的口子,一个密封袋掉落,陆汀侧躺在地,咬开封条,衬衫袖子已经扯烂了,他用仅剩的理智把针头对准手腕。
“第六代dna匹配抑制剂,强效,保质期还剩52天,宇宙大力怪先生,请您务必注意用法用量。”门板上显出此类抑制剂的使用示范投影。
陆汀紧盯过去,照做,手指还是不稳,推入静脉的过程弄出了少量的血,幸好呼吸和体温正在迅速向正常水平靠拢,眼前的世界逐层地清晰,那把伞安静地躺在原处。陆汀慢慢地意识到,自己得救了。
他疲惫地调高水温,抱住膝盖,呜呜地哭了出来。
很快他就对自己无缘无故的眼泪感到厌恶,于是开始面无表情地收拾残局。之后的整夜,陆汀自认为过得井井有条,向总警署上传身体数据,给起红斑的部位涂好药膏,换上干燥舒适的衣裳,一切都完成之后却缩在床上不敢动弹。新打印出来的几张照片已经被他从引力车里取回,倒扣着压在台灯下,不敢看上一眼。
作为一个性成熟极晚的、甚至是第一次使用抑制剂的oga,他通过仅有的道听途说的知识判断,自己的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冷静。呼吸困难、心脏狂跳等症状还在,时好时坏,况且,哪怕他抱着肚子夹紧双腿,热液仍在从深处一点一滴地淌出,浸着睡裤,早晚能染湿他的床单。
而抑制剂的使用却已经濒临过量的边缘,除了躺着之外,他似乎什么都不能做了。
还差五分钟到零点的时候,陆汀缓缓喝下一杯凉水,拾掇好些许精神,打开枕边记日记用的录音笔,连接进入毕宿五主机的存储系统,想要神志清楚地平和叙述,声音却渐渐发抖:
“2099年7月29日,雨,一整天下雨。
“我从一个讨厌的地方逃出来,然后我遇到一个人……我跟着他走,他很友好,和我说了三句话,借我一把伞。我要找到他,还给他,和他好好说声谢谢。他为什么受了那么多伤,他怎么不怕淋雨?这样不行,我不同意。83,我现在只能叫他83。
“他有生锈城市的味道。
“我有……不知道,我没有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他。
“然后,十八,不,十九年来的……第一次,不得不承认。
“我发情了。
“一直在逃避的这件事。
“因为,我好像对他,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