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锐不能算是一个典型的成年alha男性。单从身体素质来看,他并不具有耐力高体能佳等普遍特征,反而眼底常年青黑,面色时常灰白,身材瘦如麻杆。和邓莫迟那种不长多余肉的清瘦不同,舒锐的瘦是缺乏运动和饮食不规律造成的,简言之,一看就虚,没什么力气,随便挨顿揍估计都能散架。
同时他的信息素味道也很淡。他自称是松脂味,可陆汀经常闻不到,有时还不如医院带出来的消毒水味儿明显,和强势搭不上边,让人很难把他往alha上想。
但不得不承认,舒锐在其他方面确实做得比许多人高马大的标准alha强上很多。作为家里的独生子,母亲早亡父亲常年泡实验室,他自己照顾自己,却还是成绩优异人缘极好,早早地从联邦第一医学院跳级毕业,成为了医疗系统登记的持证外科医生中年龄最小的那个。刚刚十七岁出头,父亲溘然长逝,管理公司的重担又压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活在媒体镜头和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中。从整顿到操持,他的能力有目共睹。
在陆汀的印象中,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为人处世,自己这位发小都没出过什么严重错误,别人总爱夸他聪明可靠年轻有为,他也总是对得起这几句赞美,头脑清醒,方寸不乱,唯二的不良嗜好就是抽烟喝酒,瘾一上来就没完没了的那种。
这越发让人怀疑他随时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此时,vanil大厦顶层的铂金餐厅中,大股阳光透过包间的纯玻璃结构,把满屋照得熠熠生辉,尤其是那混了金丝织成的羊毛桌布。舒锐已经吃下三片鹅肝,正在对付第四片。这种高档食材被黄油煎得鲜嫩肥润,差不多有巴掌大,还每片都比巴掌要厚,盛在纯铂制成的薄片圆盘中,点缀着鲜绿的罗勒叶。
房间一角,有个穿着燕尾服的仿生机器人正在弹奏一架古典钢琴,是柴可夫斯基的曲子。舒锐就着它的节奏,优雅地给鹅肝淋上红酒酱,不紧不慢地从中间切成两半。
再拿叉子叠着一叉,一口吞下。
陆汀对这人心情不好时的暴饮暴食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但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剥掉一块水煮南瓜的青皮,蘸了点白糖,他提醒道:“您嚼一嚼再咽行吗,别噎着。”
舒锐擦擦嘴角,并不听劝,用力咽下去又灌了大半杯伏特加,才口齿清晰道:“这么软,老太太才要嚼。”
陆汀笑了笑,面对满桌琳琅,他还是啃着他的南瓜,吃完这块准备再来个小紫薯。要是邓莫迟在,他倒是很有胃口陪人多吃一点。
“行行行,反正医生把自己吃出毛病了,也能治自己是吧,”他看着把战场从鹅肝空盘转移到小羊排上的舒锐,又道,“我说真的,你现在这样何必呢,还不如直接跟人家说,你喜欢他,让他重视你一点。”
舒锐冷笑一声:“那他会被我吓跑的。”
陆汀给他的酒里加了几块冰,免得他喝得太猛:“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觉得无论是谁,知道有人在真心喜欢自己,第一反应都是开心而不是想逃。”
“何振声又不是普通人。”舒锐还是一脸寡淡,见杯中酒液被化掉的冰块稀释了,他就给自己新开了一瓶,直接对着嘴喝。
陆汀看得心烦,他心说你还跟这儿不领我的情,喝到躺尸可别指望我送你回家。他又想,我也没说那是针对普通人啊,我家老大就是普通人吗?他知道我的喜欢,既没有吓跑,也没有赶我走。要是姓何的真的一吓就跑,只能说明水平差距太大。
但他固然不会在这个节点说出这些火上浇油的话,只是默默咬着紫薯,看着舒锐饮酒,也算是一种陪伴。眼见舒锐喝热了自己,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陆汀心中一惊,才再次开口:“你脖子怎么回事?”
“嗯?”舒锐指尖搭上那圈红痕,前后擦了擦,“被掐的,你一警察看不出来?”
“我是问被谁掐的?”
舒锐皱着眉头,眯起眼睛:“还能是谁,昨晚在床上啊。哦,哦,我知道了,陆汀,你还太小,不懂性虐是什么。”
陆汀一时十分无语,他的大脑好像不受掌控,居然开始想象邓莫迟在床上,一脸冷淡地掐自己脖子,所有感觉都是摇摇欲坠,有汗液从那对漂亮的锁骨滑下,滴入自己窒息的嘴……
虽然陆汀从未清楚地见过邓莫迟的锁骨,但这刺激仍旧太大,和想象怀孕是一个量级的,仅是几个闪念就不敢再琢磨下去了,陆汀赶紧打住,瞪着舒锐:“这属于个人爱好,我当然能理解,就是你喜欢吗?你为了迎合他?”
“放屁,”舒锐显然开始醉了,他闭着眼,“我爽·死了。”
陆汀低头切起烤虾,他已经清晰地忆起何振声那条钨钢机械手臂,拍在肩上沉得跟铁饼似的,说是什么耐热耐磨耐击打,神经控制关节灵活。但愿他用在舒锐身上的是另一只手。陆汀心知自己没话可劝,只是说:“……注意安全,别把命玩没了。”
舒锐抱住双臂哈哈大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头一直低着,在陆汀怀疑他笑出了眼泪,即将把这场发泄演变成一场哭泣的时候,他又蓦地抬起脸来,用一双干燥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陆汀。
“你知道吗,”他神神秘秘地说,“何振声两次醒过来,两次都想杀了我。”
“为什么?”
“因为我救活了他?”舒锐看着玻璃地板下的几丛大厦,看它们变异鳞片似的反光的窗子,还有穿行其间游鱼似的大小飞行器,也看更靠下的地方,那滚滚一片的辐射尘,“当初医院怎么让我这种没做几年手术的实习生去处理重伤员,真是无法理解。”
见陆汀不语,舒锐又道:“真的很好笑,第二次他躺在病床上,动都没法动呢,居然就问我说,能不能找到当年把他从第四区送到医院的小孩,怎么,要把人家一起杀了吗?”
陆汀立刻问:“你说了?”
舒锐睁大醉迷迷的眼,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可能,我对那家伙一点印象也没有,就算有我也不说,回调监控记录的事儿我可做不出来,小小年纪见义勇为,弄得自己满身是血,结果还被追杀,那也太惨了吧。”
确实很惨。陆汀想。当时邓莫迟之所以救人,是因为何振声的老爹做慈善,对他的家庭有过资助。这算不算涌泉相报了?
可更惨的是,邓莫迟还是被何振声找到了,并且还被追杀过……?所以邓莫迟到现在还是对那人充满戒备。年幼的弟妹、酗酒的暴力狂后爹、茫茫的垃圾山和放射射线,还有无心插柳惹来的杀身之祸,这些事全都落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孩身上,陆汀一想,就把牙根咬得生疼,刀下的红虾也被他切得稀碎。
可是两人现在又是怎么变成买卖关系的?整个第四区总不会只有一个废品收购人。
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又或许,何振声还有更多的危险之处。
至于会不会是因为何振声已经改过自新,从想杀人变成想报恩了,陆汀并未抱有太大幻想。
总之陆汀雷打不动地把姓何的界定为一个疯子,并且在心中骂了一阵。尽管发小舒锐似乎被迷得神魂颠倒,他还是恨不得现在就跑去找邓莫迟,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尤其防范何振声靠近的时候。
“他为什么那么想死?跟你说过吗?”理清思绪,陆汀又挑起话头。
舒锐已经自虐似的吃下去两小碗齁甜的焦糖烤布丁,被腻得一口一口不断抽烟,闻言短暂地愣了一下,缓缓道:“他本来是参与移民计划的,他爸爸是那个老慈善家,何仁举,可以优先参与移民。第十一批,他们一家子都上去了。”
“这我知道,新闻里说过,”陆汀放下刀叉,“而且他爸,你爸,我爸,不都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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