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后悔口快,这是没商量过的内容,“还是不到半年?”
“今年春天,三月二十七号,”邓莫迟稳稳地搂了一把他的腰,说着临场发挥的台词,“还差十九天半年。”
“好小子,”陆岸随手端起一杯龙舌兰,“爸爸知道了吗?”
“还没有,哥你恋爱的时候也没有随时报备啊。”陆汀镇静了不少,不出所料,当他靠近邓莫迟,铁锈的味道就把他保护起来,无论外面是多强烈的干扰,他都感觉不到了。
“你是咱们家唯一的一个oga,和我比什么,”陆岸挑剔地看着陆汀扬起的下巴,“可别做出给家里丢脸的破事儿啊,明天爸爸来了,老老实实过去介绍。”
“我妈妈也是oga。”陆汀直视着他。
陆岸挑眉,笑了:“就是要你别和薛阿姨学,好好吃抑制剂,别把肚子搞大了没法收场,又麻烦又丢人,记住了吗?”
陆汀的指甲掐入虎口,他感到疼,慢慢道:“我没有给家里丢脸,如果怀孕,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啊,也对,也对。”陆岸饮着酒,还挂着那点刺人的笑,“来,好不容易谈了场恋爱,我也祝你们俩长长久久!”他对着邓莫迟高高举杯,“姓邓是吗?真是有劳你了,摊上我这个不着调的废物弟弟。”
邓莫迟举起苏打水,清脆地碰了一下:“祝你新婚快乐。”
陆岸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
“对了,”邓莫迟碰杯后却没有急着喝水,只是继续那么不皎不昧地瞧着眼前比他高出半头的男人,又道,“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皮带扣就松了,是喝酒胀气吗?”
陆岸低头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双手捂在腰前,绕到餐台后。陆汀回头看见他一边整理着腰带一边快步走远,没忍住笑了:“我都没发现!”
“他对你,一直是这样?”邓莫迟放下水杯,他仍然不喝那水。
“嗯,因为我妈妈确实做过不对的事,对不起他妈妈,他就看不起我们,”陆汀两手空空地插着口袋,低下头,“但我爸也是犯错的一方啊,为什么他就看得起我爸呢?”
问出这话,陆汀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立刻又道:“没事,随便怎么样反正我现在也不回家了,一个人住之后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邓莫迟却认真给出了回答:“因为你父亲是他趾高气扬的来源。”
陆汀一愣。
道理的确是这个样子,但他没想到会从邓莫迟口中说出来。这听来像种宽慰,奇怪的是,刚才麻木的委屈在这时才开始上泛,就像爬树,小孩知道下面有人接着才敢猛往上蹿。
他记住了这句话,记住邓莫迟说话时的样子,并在心中回味。
这时又有人找了上来,正是那两位“心腹”,他们都是beta,气味寡淡,也挂着和陆岸一样轻飘飘的笑脸,“陆汀!咱们几年没见了?”高个说。
“得有四五年了吧,”矮个靠上餐台边沿,“你还是这么怕你哥啊。”
“有事吗?”陆汀并不想看着这两张丑脸回忆小时候,那几段被一群大孩子锁进衣柜跟一堆壁虎老鼠尸体待在一起,大哭着等陆芷救自己的无聊经历。
“没事,就是听说你找了个大美人,我们来饱饱眼福,”高个冲邓莫迟眨眨眼,显得格外油滑,“哎不是我说,确实不错。”
“怎么是个alha,可惜了。”矮个附和。
邓莫迟只是看着他们的指环。
“是很可惜,”陆汀忽然冷笑,“满足不了两头蠢驴的意淫。”
那两人的神情都是一僵,像是没想到陆汀会这么尖锐地顶撞,“真长大了,学会骂人了!”他们抽了口气,又开始嘻嘻哈哈。
“是吗?我只是突然想到,据说这些都是动物油脂做的,”陆汀指指矮个身后的蛋糕,融融笑道,“你俩好像变瘦了点,是贡献出来了吗?”
“你——”
“恶心吧?”陆汀还是笑着,眉间温和松软,周身却透着一股盖不住的矜贵,“碰上你们我也觉得一样恶心,都快吐了,按理说,我是可以把你们赶出去的吧?”
那两人立刻讪讪地走了。
挖苦讽刺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反击亦然,至少对陆汀来说是这样,他总觉得自己无能又幼稚。不过除去这点不愉快之外,那天的单身派对还算顺心,午餐时他们遇上了陆芷,她刚从一个在北非召开的会议赶回来,而邓莫迟显然让她眼前一亮。作为一个为开窍晚脸皮薄的弟弟操碎心的热心老姐,陆芷对这个沉默却心里有准、冷面却长得好看的未来“弟夫”十分满意,甚至已经开始琢磨那尚不存在的外甥会有一张怎样可爱的小脸。
后来晚餐时,舒锐也现了身,浑身冒酒气。两个工作狂医生见了面就开始聊病号,桌子的另外一边在不同频道上,倒也相当和谐——陆汀给邓莫迟剥龙虾,手速快得出奇,人家一只还没吃完,他就又搞定了一只。
当然邓莫迟最终都能解决。
饭后舒锐就失踪了,陆芷也有不少朋友要见,陆汀也没有继续闲逛的兴致,虽是私生,但他终究是本家人,第二天事儿多不能晚起,于是就拉着邓莫迟往自己的房间回。
就在第二层最靠内,和陆芷是隔壁,下午两人已经事先绕过一圈,熟悉了一遍整座酒店的布局,拿着名单,基本上谁住在哪都清楚了,此时在那动不动就分叉的走廊中,他们也是驾轻就熟。
然而邓莫迟却没有牢牢跟紧,而是在一个岔路口,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老大?”陆汀扯他手腕,“走错了!”
“我改计划了。”邓莫迟道。
“改了?”陆汀大概意识到,他说的是零件信息的获取。他们原先的计划是等婚礼结束就半路截停那对兄弟返程的飞船,用脉冲仪断掉一切通讯,拿枪抵着脑袋让那两人招供,最后邓莫迟再催眠一下,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件事。
但邓莫迟现在改了主意——陆汀发觉,他走向的,正是那对兄弟的套间。
“把摄像头关停,做得到吗?”邓莫迟又问。
“行。”陆汀沉住气也静下心,确认前后无人,远远地,他知道自己即将走进那扇门口的摄像范围,也快速找定了几个死角,示意邓莫迟停步,他挑选好射击角度,微微蹲低身子,从腰后拔出消音枪,扶住它冰凉的枪托。
扳机扣了三下,没有声响,但三只摄像头边的红色指示灯接连暗了下去。
“走吧。”陆汀其实很想问问他准备具体怎么做,但离那屋太近,他怕打草惊蛇,见邓莫迟如此气定神闲,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于是闭上嘴。
在门前站定,邓莫迟摘下眼镜直接敲门,并没有让人避开的意思,于是陆汀就站在他身后。
“谁啊?”屋里传来人声,是矮个。
“上午的事您不要在意,我们来送点水果。”邓莫迟道。
门几秒就开了。
陆汀没来得及紧张,更没来得及惊讶。他眼睁睁看见那人开门时也开口,像要说什么屁话的样子,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瞪眼盯着邓莫迟,邓莫迟迈步进屋,他就跟在他身后,还挡了陆汀的过道。
紧接着,迎面遇上沙发上坐着的那位高个,也是一样的情况,看到邓莫迟,他们就像失了心神没了五感,成了行尸走肉。
但邓莫迟只是沉静地看着他们,在沙发中央一侧坐定,另一侧,像是留给陆汀的。
陆汀反锁好大门,试着警告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匆匆坐了上去,后背刚沾靠垫,就见沙发前呆立的那两位,膝盖一软,同时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头都深深地低着,好像在认罪。
“这是……在干吗?”陆汀还是问出了口,他严重怀疑早上那点甜酒喝得自己做梦,睡着了都不自知。
“你哥欺负你,他们也一起。”邓莫迟道。
“是有,但是——”
“报仇。”邓莫迟把这两个字说得清清朗朗,话音刚落,那两人就一撅屁股,在那大理石地板上哐哐哐地,一连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