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问发小:“所以,你现在是人质了?”
“差不多吧,”舒锐端着杯子伸了个懒腰,在副驾驶坐下,又掰了掰摄像头调了调焦距,好让自己的脸清晰地保持在视线之内,“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瞥了何振声一眼。
“怎么没有,当前风险是和我一起死于公海无人区的交通事故。”他的银发伙伴说道,专心盯着前方,手上还在左右扳动方向杆,那阵不稳定气流大概还没过去。
舒锐闻言就笑了,放下马克杯,目光十分愉快地瞧回陆汀脸上:“你呢,最近怎么样?”
“非常健康,舒医生,”陆汀顿了顿,转而道,“我刚才看见,今天下午shoo股价就开始狂跌啊。”
舒锐看出他的搪塞,倒也不太在意,摆弄着手指说道:“我上午失踪,下午消息就满城皆知了,散户恐慌抛售也是正常。”
陆汀觉得奇怪,从十七岁从亡父手里接过那副担子,舒锐一向把公司看得比命还重,谁让他的shoo吃了亏,他是一定要翻倍咬回去的。
“你放心吧,董事会都开心得很,”果不其然,舒锐的话没说完,又咬牙切齿道,“巴不得我超过两个月没人影,直接判定长期失踪,他们好合法,合情,合理地,召开股东大会,把我的股份全都吞下去。”
“用我们去救你吗?”陆汀问道。
舒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何振声清了清嗓子:“陆警官您好,请注意这儿还有两个旁听的。”
“就你一个,”陆汀环住邓莫迟的肩膀,大概在表明,我们是一伙的,“你听见了也没事。”
何振声把光面镜滑到鼻尖,道:“哦。小邓准备怎么配合陆sir抓我?”
邓莫迟并不表态,只是盯着他镜片上的反射的光点。
何振声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似乎不以为意,舒锐则举手投降:“行了行了先别管我,两个月还早着呢。陆汀,你也少操心点别人,据我所知,他们那张搜查单子上的二号通缉人物其实是你,只不过把媒体消息都给堵上了。”
“猜到了,”陆汀想了想,问,“我爸那边怎么样?”
“当然是气疯了,议会也在不断施压,”舒锐抿了抿嘴,“还有你哥,干脆放了大话说,等他把你抓到你就没命了。
“哈哈,那我姐呢?”
“陆医生……还在医院工作,最近主要在欣古的实验室,”舒锐小心道,“今早我把r179那孩子交给她,就跟她见了一面。她很憔悴。”
“嗯。”陆汀垂下眼睫。
“她觉得你可能已经死了,说实话就在刚刚我也有这种感觉,你要不要跟她通个电话,哪怕几秒呢?或者发个邮件?”
“还是算了吧,”陆汀又把眼抬起来,“最好所有人都觉得我死了,接下来就会顺利很多。”
“所以你现在到底准备隐姓埋名去干什么?”舒锐问。
“要去哪儿?跟我也不能说吗?”他又道。
陆汀静了一会儿,他时常希望外界对自己少一点关心,尤其是这位老朋友,他问出的问题经常让人不想回答。但这样想未免也太没良心了——舒锐的被绑、何振声的被通缉,这些遭遇某种程度上都是因他而起。
而他现在却连一句解释的信任都没有,都犹豫。
正当他转脸,准备看看邓莫迟算作求助时,耳朵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只听那人道:“我们要回都城。”
此话一出,连何振声也愣了一下。
邓莫迟看着舒锐:“你给移民体检,和大脑相关的项目都有什么?”
“核磁共振、同位素扫描、ct、脑电图、各个部分的扫描特写……器械项目多了去了,”舒锐略带疑虑地说,“还有大量问卷,主要用来评测记录体检者的价值观、心理状态和思维模式,是否能快速适应地外生活。”
邓莫迟还是那么盯着他,像一种观察。
舒锐被盯毛了:“你问这些,是有什么用吗?”
邓莫迟反问:“体检的目的,你说完了?”
舒锐已经来了气,“这些都是二到三级保密的内容,我没必要给您一一汇报吧,”他不满地灌了口热茶,“而且最近两批的体检我都没空参加,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增减项目。”
哪知听了这话,邓莫迟一副“随你吧”的样子,直接仰脸望天,开始跟舱顶老友相会了。陆汀见那何振声也在看戏,没打算掺和进来,只好自己打起圆场,“小锐,”他说,“其实我们怀疑,那些移民全都没上火星,全都死了,这次风口浪尖往都城回也是为了验证一下。我们不想贸然下那么大的定论。”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舒锐瞪着他,“a shell ga,issg eole issg shuttles,这两组词不是给全世界看了吗?事实上现在坊间也有很多类似的声音,可能是受了n先生的启发,说政府把我们都骗了,社会一乱,议会压力就更大,你爸就更气了。”
“你觉得是吗?”陆汀不自觉揪紧袖口。
“我不敢猜。”舒锐的目光闪了闪,“移民计划我参与太久。我也是它的一部分了。”
何振声突然开了口:“这你不用担心,我早就知道移民计划是假的,爸妈和兄弟姐妹全都死在上面了,我也没恨你啊。”
舒锐说:“我怎么觉得你挺恨我的?”
何振声耸肩:“sweetheart,无知不等于有罪。”
舒锐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组织好了语言,“是这样的,我以前在移民健康小组,主要负责心肺功能的检查,陆医生负责消化系统,对于脑功能相关,我们也是道听途说,那是保密级别最高的一系列项目,在体检中心单独开辟了一层来做,负责医生也是资历很老的教授,”他快速地说,“他们的研究说,在太空进行超高速移动会面临记忆缺失思维紊乱的风险,旅行结束后也不一定会恢复,所以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常规检查,他们还有一套完备的检查措施,但具体的技术和过程是我没办法了解的。”
“意思是,做那些检查是为了防止途中失忆。”陆汀总结道。
“嗯,”舒锐捏捏鼻梁,又道,“形象来说,就是把一个人的记忆和思维模式都尽量完整地复制一遍,原本的坏掉了,就把备份装回去。”
陆汀咬到了舌尖,他一时说不出话。有什么东西对上了,线索、疑问、不合常理的现象。但他好像缺一只把拼图合起的手。
邓莫迟道:“是自愿的?”
“所有受检人都签了同意书,每次的名单还在体检中心内部有通报,”舒锐回忆道,“一方面不通过这些环节就拿不到方舟的船票,还有一方面,谁都怕在搬家途中,真的失去自己的人格和记忆。”
邓莫迟呼了口气,又不再说话。
“我没记错的话,第十九批移民推迟了,”陆汀斟酌道,“上次我跟着他们巡讲,听他们说的还是1月11号发射,结果现在还是没动静吧。”
“快了,目前定的新日期是2月8号,就在后天,”舒锐从何振声兜里给自己扒拉出来一支烟,“推迟是因为上个月天气太差,暴风雪还有雨夹雪轮流,连着下了二十多天。”
陆汀心里诧异了一下,他的父亲,在这件事上竟然已经偏执到了这种程度。他也从邓莫迟眼中看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阴沉。
“那你们现在这个节骨眼往都城跑,”何振声像是有些发愁,“是准备打劫体检中心然后把那些流程都弄个明白?那地方我去过,可以领路。”
“是要去01接收塔,”陆汀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你们俩谁去过?”
“我在底层的日餐厅吃过饭,还有萨默斯剧院,闲得无聊去跑过龙套。”舒锐的语速比方才还快,像是在说极为难以启齿的事。
的确,陆汀从小就知道,这人对戏剧着迷。在他们无事可做、无烦恼可想的年纪里,舒锐总把一本上了年头的莎翁集高举在面前,照着那些古语词,用他的意大利口音朗读一气,还要配合语调挥舞。尤其那部《麦克白》,某些选段陆汀都听得耳朵起茧,他怀疑舒锐能够倒背如流。
“萨默斯剧院在地下第七层,是最下面的那层了,”陆汀回忆着方才查到的资料,“又叫孔雀迷宫……据说如果不按指示牌走就会迷路。”
“你们要去?”
“我们要去。”
“我可以带你们去那个剧院的大多数地方,包括后台,”舒锐交叉起双手,“前提是,你们信得过我。”
“谢谢。”邓莫迟突然道。
“如果你们现在调头,明天晚上就来得及。”他又补充。
舒锐显出疑惑,像是琢磨不通这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位置如此确定,陆汀指了指何振声的银片墨镜,道:“仪表盘照在上面了。”
“我就知道,姓邓的眼睛比摄像头还尖,”何振声啧了一声,扯下墨镜又大幅度掰起两根操作杆,像是在迅速爬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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