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了点东西,邓莫迟就趴在餐桌上睡着了。陆汀去卧室把浴袍换成毛衫和长裤,又拎了条厚实的毛毯回来,给他披上。之后陆汀就坐在他的旁边,把cy调成静音,就着备用手环投出的光屏和热敏键盘查了查现在的位置。
结果有点出人意料,毕宿五竟然就悬浮在克兰拜耳火山上空约两千米处,下方就是那颗曾经关押邓莫迟的“火山胶囊”待过的地方,也在警力监管的重中之重——克兰监狱的控制范围之内。而现在他们在这儿随心所欲,就像在别人头顶上安家,这确实也挺讽刺。
陆汀瞧瞧身侧枕着手臂,正在均匀呼吸的人,心想:你故意的吧。笑意不自觉就攀上眼梢。
接着他又查了查网上的消息,刚刚过去的几小时里,这座城市就像在互联网上消失了,没有都城居民发布消息,都城的媒体也全都停了工。应急警报已经拉响,可这城市里仍然还是死水一片,丢进石子也没有水花,一时间全世界都在呼叫他们,也有人已经出发,要来本地探探究竟。发布会当然也没有举行,或许为了防止舆论爆发失控,现在连这个关键词都成了禁忌,大概是异地议会的手笔,搜索起来,全是空白。
总统是否陷入了同样的沉睡?把握不大。他现在躲在哪儿都是个问题。那这场“长眠”又会持续多久?陆汀对接下来去往何处感到迷茫,一直留在毕宿五,跟火山口上飘着来个大隐隐于世,这显然不现实。尽管邓莫迟就在身边,给他踏实,他也不想打扰这人难得的休息,但几重不确定摆在眼前,还是让他心中渐渐担忧起来。
陆汀敲下几条路线,又逐条细化下去,诸如该怎么躲雷达躲当地警力军力,怎么应急。他要等邓莫迟醒了再选。选什么,取决于接下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大约凌晨四点,陆汀完成工作,把数据保存好,见邓莫迟睡得正沉,自己也有了点困意,就考虑起怎么在不把人吵醒的情况下把他弄到卧室,抱应该比背好,他正这样想,突然听到笃笃两声,是有人敲门。
餐厅本就没有隔档,放门的位置,只有个框。何振声站在门框边压着嗓子道:“方便吗?”
陆汀冲他点了点头:“进来吧。”
好吧,已经有人醒了过来,何振声或许是第一个,但终归是有。那些城里的人,醒了一个没事,醒上一百个问题也不大,但数字只要一直堆叠,结果就是惊人的,陆汀看向窗外,那片沉寂估计也持续不了太久。
“好家伙,我居然跑那干尸老哥待的密室睡了一觉,醒来一看没人,就猜他带你上来了。你的飞船之前就被他们关在这儿,上了几道锁,好多人守着,我们回来的时候路过了,”何振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探手给自己拿了块烤熟的冻干牛肉,“小邓大概是让人把锁打开,然后再让人滚蛋睡觉去了。”
陆汀心想,这的确是邓莫迟的风格,不拖泥带水,也不做多余的事。他把手环戴回左腕,问道:“热一下再吃?”
“不用,”何振声摆摆手,又啃起一个面包,他显然也饿得不轻,“你不觉得你家小邓成天动不动让人睡觉不碍他办事,有点蛮不讲理吗?”
“昨晚那会儿确实,不好意思。”
“您两位终于和好了?”
“你小点声。”陆汀用气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
何振声这下倒是挺配合,直接开始笑而不语。
毛衫的高领堆在颈子上,很久没剪的头发也垂下去,九个牙印也能挡严实。可循着那股隐痛想起先前发生的事,陆汀还是不自觉脸热,他又把目光放回邓莫迟身上,邓莫迟睡了大概三个小时,如果这么一直睡下去,他也担心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心软耽误事情。
“老大,”他轻轻拍了两下邓莫迟搭在大臂上的手,“老大,不睡了。”
当着外人面,那声老公还是叫不出口。要是邓莫迟醒着那应该可以,问题是邓莫迟睡着,这让陆汀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被何振声观察。
“小邓干这些事,其实应该挺耗体力的吧,以前稍微折腾一下就满脸血,这回居然还直接把全城都催眠了,”何振声道,“我也不记仇了,你让他再歇会儿吧,天才alha也不是精力无穷啊。”
陆汀起身往外走,在门框外站定,“那就在这儿说事,别吵到他。”
何振声一手拿着面包,一手举着自己的平板,颇为悠闲地跟了上去,没再看陆汀,挨着墙站好,他也专心看着平板屏幕。
“你发小是不是疯了?”他的手指停顿在一处,突然问。
“你说舒锐,”陆汀抱起双臂,“我也有点担心。shoo那样捐股份送补助,摆明了是要划清界限,他又不像咱们已经破罐子破摔想走就走,现在冒头图什么?”
“图涨股价?”何振声笑了笑,把平板夹回腋下,“你们从小一块长大的,他有多会做生意你也知道。”
陆汀皱着眉,露出“你在逗我”的神情,“舒锐不会去发国难财,他涨得那点补得上他要给出去的?别跟我说你认识他这么久一直把他当那种人。”
“是,所以我说他疯了!盲目自信,”何振声猛地有点咬牙切齿,整个人转得太快,笑没来得及褪,就僵硬在脸上,显得很怪,“你爸那个老头子你现在也明白了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家伙把他惹急了,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那你就去找他啊,趁现在都还睡着,”陆汀也狠狠瞪了回去,“舒锐说不定也没醒,你直接把他带过来一起走不就行了!等他醒了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抽哪门子风!”
“不是他自己要回去的吗?”何振声的嗓子冷冷的。
“我把他带走,再绑上一回,”他又笑了,“这是陆警官给我的权利?”
陆汀攥紧五指,一时间有点哑口。
却见何振声眯着眼,像是仔细想了一番,又道:“不过你说得对,我是应该找他问清楚,”他把面包丢进走廊边的回收槽,“我不走了。我对你们挖掘残酷现实探索宇宙奥秘也没什么兴趣,这辈子我都不想脱离大气了,乔装打扮躲警察之类都是小事,只要不让我上天,那就都好说。我去找他吧,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这人决定做得好轻巧,陆汀略显诧异:“所以就此别过了?”
“哈哈,我没有喝酒践行哭诉不舍的习惯。”何振声又开始那样半开玩笑地挑眉。
陆汀偏过脑袋,大大方方道:“我是想说,前段时间很谢谢你。”
“有缘再见吧。”何振声沉甸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现在不想被人找到。”邓莫迟突然有了动静,陆汀转脸去看,那人睡眼惺忪地斜靠在椅背上,还把披在背后的毛毯盖在身前,看起来很乖。应该刚醒没多久。
“那我就回家看场爆米花电影,再好好吃一顿炸鸡汉堡之类的垃圾食品,”何振声开始胡扯,冲他挥手道别,“这段时间跟你们在一块,我吃得太健康了。”
邓莫迟静静看他走远,也没有挽留。当初把舒锐“绑”来用的那架飞行器仍在毕宿五腹舱里收着,尚未被查抄,陆汀帮他把出口打开,那架小型飞船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很快脱离了cy的最远探测范围。邓莫迟掀开毛毯起身,和陆汀一同站在顶层的观光舱里,向外眺望了一会儿,下方的火山口离得太远,看不见岩浆翻腾,悬崖上的监狱和警局也是死寂,但城市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陆汀就着扶手上固定的高倍望远镜往细了看,那些黑压压的大厦中间已有星点灯光亮起。
“陆岸掐你的时候,我看到他心里想的是把你杀掉,”邓莫迟背着双手,看着望远镜筒朝向的方位,“也看到陆芷,她在找称手的东西,想要帮你。”
“我姐应该吓坏了。”陆汀在裤缝上擦擦手心的汗,“她以前从来没动过粗,还是对自己亲哥……其实我自己应该打得过。”
邓莫迟没有搭腔。
“陆岸死了吗?”陆汀压着忐忑问。
“没有。”邓莫迟道,“我们走后,你姐姐就给他做了简单抢救。”
陆汀垂下眼睫,“挺好的。不然她可能会难过一辈子吧。”
“同一个时间,何振声在想怎么趁机杀了总统,你在想救我,”邓莫迟又说起当时的情境,“陆秉异在想什么,对我来说很模糊。”
“因为他是投影吗?没有面对面。”
邓莫迟摇了摇头,“和距离无关。他的意志很强,对精神入侵应该也有专门的防控。”
“所以老大,你当时跟他在那儿废话,其实是想从他脑子里套出些有用信息?”
“差一点就失控了,他有反击的意识,”邓莫迟揽住陆汀的肩膀,抚摩着,也思考着,“意识这种东西是公平的,侵入别人,自己也有被攻击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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