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江越心道他好歹也是个法学院高材生,当然他没意识到这个想法明显戴滤镜了,沮丧道:
“我听你这么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不是像,就是。糜卿行懒得跟他扯了,头很晕。
另外两个室友从大四开始就不住校了,宿舍就一直住着他们两个人。
江越向后一仰把他放在床上,但他反应迟钝没撒手,两人就叠着倒在了一起。江越身材健硕,大高个子压着他的胃,他简直要吐了。江越转过身趴在他身上撑起来,看到了他那双因酒精而浑浊了的双眼。
宿舍楼已经熄灯,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洒了进来,在他白皙的面庞上镀了一层柔光,他本身眼睛就大,唇珠也很丰满,满身酒气更显得风情万种。
江越没忍住,闭眼吻了上去,却被糜卿行一脸惊恐抬手捂住了嘴。
两人都是一惊,慌了片刻,江越拉下他的手,前所未有地正经道:
“对不起,我不是……”
糜卿行大腿上传来一股浓浓的冲动,垂眸说道:“去刷牙。”
“?”江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想确定一遍,谁知糜卿行不客气道:“你晚上吃烤大蒜了,我看见了,快去。”
江越跑去卫生间刷了人生中最认真的一次牙,用上了小学卫生老师教的所有技巧,最后还吐了口气闻闻有没有薄荷的芬芳。
他们那天震塌了宿舍的床板,糜卿行觉得脊椎都要断了,真不该酒后乱来的,主要是对象选错了。
他还记得那天江越一边撞,一边埋在他耳边说爱他,他想真是完蛋了。
幸好要毕业了,不用面对因单方面失恋而亲热过的室友。
由于他的冷处理,江越没再纠缠,血气方刚的骄傲的大男孩,又怎么会因为上过一次床就求着让人负责任,这太不酷了。
但坏消息是,他要跟江越做同事了,通过了司法考试和公务员考试后,两人都被高检录取——现任检察长是校友,上台后录用的大部分是本校生。不光都做了检察官,还在同一个地方就职,做不成情侣就只能当炮友了。
宣誓就职当天晚上,还没来得及换下制服,他们就滚在了一起。这是江越在首都商圈的一套公寓,地段好,高级楼盘,糜卿行这才知道江越其实家境殷实。
“你知道以前制服上是有肩章的吗?”江越用自己宽大的制服包裹着他,紧紧拥在怀里。
糜卿行一身是汗,有气无力道:“以前检察官是军人?”
“嗯,现在变成文官了。”
“其实我更想去法院,只不过那里没录用我。”糜卿行喃喃道:“就算不是审判员,书记员也行。”
“我听说高法门口喷泉里的那个大型天平,看着是个雕塑,其实是个高科技,就算一侧落了片叶子,两边也会偏,是个非常精准的仪器。”江越感叹道:“法官倒是比检察官拉风。”
糜卿行笑了笑,没劲儿说话了。
江越想和他同居,挽留许久都没用,他还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他没想到的是,工作还不满一年,许久不曾见面的易昀又出现了。
司法部协查小组来征集管理意见,与检察长开完会正往出走,糜卿行拿着文件要找领导签字,毫无心理准备,那张冷峻薄情的脸就出现在了面前。
他停下了脚步,对方也一样。
易昀从容地跟他打招呼,让同事先走,说遇到了学弟寒暄几句。
暗恋的人没变,还是那么神采奕奕,西装革履很是精神。
他们只简单地打了招呼,说了几句客套话,握手时糜卿行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糜卿行看着易昀的眼睛想,还是喜欢,还是无可救药地仰慕。
周末傍晚,他脱力地躺在cbd那套公寓的床上,手机开始震动,他示意江越停下动作,从床头柜拿起来一看,是易昀发来的一条信息:
明天有时间吗?
他咬着下嘴唇回道:我要出去,可能回来会很晚。
刚发送出去,电话就打了进来,他差点把手机摔脸上,赶紧接了起来放在耳边,又把听筒声音开到最小。
“喂?”
“明天你要去哪?如果一个人,我可以陪你。”易昀低沉的声音传来。
糜卿行尽量使呼吸平稳,但声音还是略哑的,道:“我一个人。”
易昀那边顿了顿,又道:“那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你知道我住……”
话还没说完,易昀道:“知道。”
挂了电话,糜卿行完全不在状态了,江越有点委屈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糜卿行穿好衣服,说道:“没有,我得回去加班,烦。”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司机开着一辆黑色公务车,载着易昀和糜卿行来到了郊区公墓。
“你约我,我很高兴,但我必须得来,因为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
不是常规祭奠节日,公墓几乎没有人,他们拿着鲜花沿着坡道一路向上,在某个转角上了台阶,走不多远就看到一排墓碑。
糜卿行走到第二个前,掸去石碑上的尘土,说道:
“奶奶,我来看你了,旁边这个你不认识,是我尊敬的学长。”
他把花束摆正,对易昀说道:“第一次约会就带你来这,真不好意思。”
“没事,也算是见过你家长了。”
易昀说话总有种一板一眼的感觉,糜卿行调侃道:“你这是给我讲了人生中第一个笑话吗?”
祭拜很简单,他们路过旁边的墓碑,前面摆放着几个不同款式纸糊的苹果机,糜卿行说道:“这女孩比我还小两岁,走的时候才上大学,家里人总会给她带些纸糊的网红产品,你说我要不要下次也给我奶奶来点?”
易昀侧身抬手,屈起食指蹭掉了他落下的一滴泪,说道:
“只要活着,谁也不比谁轻松。”
“嗯,都是给活人看的。”
回去的路上,糜卿行讲述了家里的事。
早年父母离婚,各自又再组家庭,他是由奶奶带大的。抚养费没断过,日子过得也还算宽裕,奶奶对他很好。上初中的时候奶奶发生了意外:一个吸了毒的人产生幻觉,在超市拿刀乱砍,奶奶是最后一个被砍到的,刀插在肺部,窒息而亡,走得很痛苦。
嫌疑人最后定了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并在两个月后行刑。
后来他学了法律,现在当了检察官,专门负责刑事案件,正因有此经历。
这些他都没跟江越讲过,却滔滔不绝地说给了易昀听。
黑色公务车乘着夜色回到了市区,奶奶的老房子离工作地太远,糜卿行便租了这套近一些的普通一室一厅。
这里是四九城的老社区,小巷子里晚上没有灯,车就停在黑漆漆的树荫里,司机去买烟了,车里隐隐传出糜卿行的声音。
他因为白,身上有掐痕吻痕就会很明显,何况是前一天晚上刚留下的,殷红地布满全身。
糜卿行偏过头,躲避那冷冷的眼神,易昀却捏着他的下巴强行掰过来,说道:
“以后只有我能碰你。”
语气就像大学在社团时给他安排工作那样不容反抗,他挣脱不开,用胳膊挡住了眼睛,说道:“可是你结婚了。”
易昀粗暴地抓着他的手腕扣向头顶,说道:“我没有。”
“一年前就有人看到你跟未婚妻买戒指了,而且你现在还带着。”糜卿行被他弄得很疼,他其实不在乎结婚与否,易昀像强力的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一切障碍都不是问题。
“那是我表姐,她常年在国外,这是她送我的礼物。”易昀低头吻了他,继续道:“为了挡掉不必要的麻烦。”
他腹诽:合着是深柜装已婚,太欠了。
后来他被易昀弄哭了,抱着男人一边打一边抽泣:“你为了走仕途可真拼命。”
他没再跟江越维持之前的关系,本来他们之间就是他占据主动权,所以断得一干二净毫不犹豫,等江越反应过来的时候,试图挽回却无济于事。他不在乎江越会怎么样,只是听说消沉了挺长一段时间,之后也能跟他正常地打招呼了,恢复了同学同事的关系。
没过多久,糜卿行就退了租,搬到了易昀住的大院里,这里人员简单且独门独户,除了要在警卫员那里报备身份,没有别的手续。
他不敢问易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强者不屑于撒谎,所以易昀不会骗他,答案大概率会让他难堪。
一个满脑子想的都是权力官场的人,爱谁重要吗?他爱的是全国人民,而糜卿云是全国人民的一员。
两年后,易昀通过关系把他调到了最高法院,他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
而第一个具体工作,就是在常规议院会议前夕,拟定出针对死刑犯行刑的修改意见稿。
让死刑犯的权利行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就是他要进行提案修改的目的,这与深藏在心底因奶奶的不幸离世而产生的恨意背道而驰。他恨罪犯,犯下罪责的人只需要忏悔到生命终结,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他即将要做的工作竟然是施予罪犯以仁慈。
“你能做吗?”易昀打电话问他。
他把文件捏出了褶皱,站在办公室的大窗前,望着门前屹立于喷泉中的大型天平,说道: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