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林康大学毕业后到县教体局参加了工作,原本想就这样守着父母生活下去,可父亲的病故让他改变了这一想法。
父亲是军人出身,身体一向不错,做什么事情都是干净利落。只是在三年前查出心脏有毛病,医生告诫,只要不劳累、不做大运动量的事情就没有关系。所以父亲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仅仅是每天多了几次按时吃药而已。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年,有天夜里,父亲突然感觉浑身无力,送到医院检查,没有发现心脏异常,但人已虚脱的厉害。等到能做的检查都做完后,医生断定是某部位出血,但具体是哪个部位,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可父亲有心脏病,怕在做检查时病人心脏出现差错,所以只能输些止血药来维持现状。林康提出转到国内顶尖医院去,医生无奈地说,路途遥远,只怕路上……
林康呆呆地坐在父亲的病床前,他握着老人尚有余温的手,盯着老人苍白的指甲,期望着奇迹的出现。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自己没碰到能妙手回春的医生。
办完父亲的后事后,他将沉痛中的母亲送到一个姨家去住些时日,而他自己则留在家中,睹物思人,悲伤得不能自拔。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林康不相信父亲就这样地远去了,好像只是出差了,不用几日就能回来,又能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
前段时间林康买了一辆新车,他不是为了上班方便,而是想在闲暇时间,带上父母来个轻松自驾游。谁知,世事无常,猝不及防的变故让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在一瞬间就永远地消逝了。
假如有如果,他会时时地守在父母的身边,给他们以关爱,帮他们实现未了的心愿。可事实上这样的如果并不存在,那些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转眼间真的永远无法实现了。
回到单位的林康很长时间打不起精神,直到有一天单位需要委派人员到某个村庄担任第一书记,他的心才又重新活了过来。成长,有时很漫长,有时又在瞬间。
林康家有很多亲戚生活在农村,农民的苦与累他知道的并不少,甚至有些也体验过。早些时候,他一个亲戚生重病,因不想拖累家人而选择自杀这件事对他触动很大。那个时候他就想,还有多少病人是由于贫穷而选择放弃治疗呢?
现在,他想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帮他们尽快地富裕起来,让他们能堂堂正正地挺直腰杆,有尊严地活着。
于是,林康报名并被批准来到了离县城不到十公里的前白村担任第一书记。
前白村大约有一千六七百号人,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村庄。说它平常,是因为它没有什么特点。山清水秀、物产丰富与它无缘;穷山恶水、地处偏远也和它挂不上号。前者可以搞个旅游,后者伸手有理由。它仅仅是一个和“好处”不沾边的落后村。村里很多人都外出打工了,本村的姑娘不在同村找对象,外村的姑娘不愿嫁进来。许多人家为了娶媳妇,丢弃了原来的老屋,借钱盖起了二屋楼。可是,“梧桐”并没有引来“金凤凰”。水涨船高,现在的姑娘又盯上了县城的高楼房了,那些准备娶媳妇的人家勒紧腰带后又把精力投入到了在县城购房这件事上。
林康到村子里报到时认识了村里的老支书刘春生和村会计金果。
老支书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看到林康,他说他都不好意思见人了,因为这个岁数早该退下来了,可村里偏偏没人看上这个位置。会计金果倒是一个热情大方的年轻姑娘,她和林康年龄相仿,只因照顾着一个鸡场,所以并不像其他年轻人一样逃离家乡去外地打工。
老支书可怜兮兮地向林康介绍说:“咱们村可穷得很咧!有钱的主没几个。”少作停顿,他又说,“站在这里的有一个啊!”老支书笑着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金果,“人家都成大老板了,正准备扩大生产呢!”
“有这个打算!”金果说话干净利落,“不过,还没有想好怎么运营。”金果的口气完全像一个引领行业的企业家。
从老支书和金果的谈话中,林康了解到全村一千六七百号人当中,哪几个是大有钱的人,哪几个是小有钱的人,哪几个是经济状况差不多的人;这些人当中,谁大方,谁小气,谁憨厚,谁狡诈,谁言而有信,谁出尔反尔等等,林康已知道个大概。
在随后的日子里,老支书陪林康走访了几户人家,其余的则由林康自己来转游了,反正村子里不上锁的人家并不多。金果事情多,在村部几乎见不到她的影子。
几天转下来后,林康清理了在脑海中游走的万千思绪,心里慢慢有了些闪闪发光的东西。许多模糊不清但却意义重大的思想好像冲破一扇闸门似的一涌而出,全都冲向一个目标,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来。这让他有了一种摆脱痛苦的轻松感。他仿佛看到了沙漠中的绿洲,而且知道它绝非海市蜃楼。这绿洲里面有人、有物,更有这个穷村的愿景。林康将这些闪着光环的东西仔仔细细地串连起来,串成了一个美丽的项链,将它稳稳地挂在心里。
办民宿、办综合养老院是林康这串发光项链中的一枚璀璨明珠。在这些天的转游中,林康发现村子里有许多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它们当中有很大一部分结构完整,安静淡雅,与现在许多钢结构、水泥楼房相比,老房子显示出它沧桑、憔悴、清净、淳朴的美。它的每一根梁,每一块砖,都珍藏了老一辈人的多少记忆啊!
林康在构思着心中的蓝图,也在一次次地发现这个村庄的内在的美。
走在少有行人的巷子里,踏着嵌有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这里每一处都是清新、脱俗的静好风光。没有摩肩接踵的人潮,也没有攘往熙来的车流,有的只是静谧时光。那些在喧闹的城市呆久了的人们,在这里可以轻捻滑落指尖的光阴,寻找生命的厚度,让心不再疲惫,得到安宁。
当林康在村委会把村庄拥有的美与金果分享时,金果笑他是银环刚下乡,看什么都新鲜,停不了几日就腻了。林康说你们是深居花丛中不知花的香啊!人在本质上追求的是安静、闲适的生活,平时的紧张与奋斗,无非就是为了能在慢时光里安顿自己疲惫的灵魂。
现在,老年人口的比例是越来越高了。那些条件尚可的老年人辛苦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子,他们就是希望晚年生活能自由一点儿,能轻松一点儿,能快活一点儿,所以在旅游队伍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退休的老年人。但跟团旅游又有它的不足,那就是太多时间都在车上、路上度过。人疲惫不说,很多景点都在走马观花中轻轻略过,出走一趟少说也得大半个月才能恢复体力。
现在又时兴一种旅居养老。说白了就是哪儿舒服就住哪儿,哪儿好玩就去哪儿玩儿,它不用赶时间,可以在一个地方住下来慢慢地体味当地的风土人情。
我们这里就很适合旅居养老。虽然咱们这里没有小桥流水、细雨如织的江南风情,更没有漫无边际、绿草如茵的广袤草原,但我们这里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离县城不远也不近啊!房子又是老人们喜欢的样式。办一个综合养老院有三大好处:第一、老人们既能放松身心,也能体会到短途旅游的乐趣。第二、老人们的子女可利用星期天来这里住个一半天,既有短暂相聚的欢乐,也有多方面掌握老人情况的机会。第三、老人的孙子辈们也多了一个玩处。正好利用看爷爷奶奶的机会,与大自然来个近距离的接触,学一学书本上没有的知识。怎么样,老人享受了天伦之乐,小孩子们增长了见识,岂不是一举多得吗?
“林书记的主意好!”林康在讲述过程中,金果早就想插上几句,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打断,现在终于逮着他停歇的机会了,她开始崇拜林康了,“不亏是在大地方呆过,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能得到金果的肯定,林康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的他急忙站起来,将桌子上散放着的报纸夹到了报架上。
金果没有发现林康的变化,她显然是受到了林康的感染,闪动着发亮的眼睛,继续着自己先前的思路:“养老院的建成会给我们村带来一系列的变化,这一呢,空闲的房屋利用起来了;二呢,能让一些外出人员回来就业,这就会让留守儿童少一些;三呢,还能带动我们的餐饮业红火起来;四啊,……哎呀,太多太多了!”金果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瞪得极大,在林康的目光注视下,忽然又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是个空想主义者,有过无数个不切实际的致富梦。但没想到你这个……”
“你办的鸡场就很成功啊!”此时的林康已恢复了常态,“我还有个想法准备给你讲。”他毫不间歇地接着说不去,似乎是在竭力抓紧时间。
“快讲!快讲!什么想法?”此时,金果认为林康就是个智多星,笑眯眯地盯着林康那发着光彩的脸。
“我想给村里贷些款,然后入股你的鸡场。”他说时先询问似的望了金果一眼。
“条件呢?”金果接着问,话语中透露出几分调皮和智慧。
“条件嘛,”林康笑了笑,“解决部分人员就业。”
听完林康的条件,金果又抿着嘴笑了起来,这是她早已企盼的结果,过去也想过扩大规模,只因资金缺口太大,后面的没敢再多想。现在林康帮她解决了这一难题,她从心眼里感激这个和她同样充满活力的年轻人。
林康看她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嘻嘻地笑,就问:“笑什么,不同意?”
金果止住了笑,调皮地把头侧向一边,一双善良而温和的眼睛放射出幸福的光彩:“成交!”
当他们把这些计划给老支书汇报后,老支书感慨地说:“我们这是抱着金碗在要饭呐!”他笑得一张精明的老脸都亮了,随即又挺了挺腰板,说,“好好干吧!心里有了方向,我都年轻了好几岁。”
项目明确后,剩下的关键就是找负责人了。
其实,三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巧莲了。一是她家在村里算是最有实力的人家。二是最关键的,那就是她还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只是这项工程先期投入太多,尽管村里也有投入,可必竟不是一个小数目,不知巧莲愿意不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它可是件积德的事!”当林康和老支书向巧莲谈了这个打算后,巧莲说,“正愁着没事干呢!我婆婆现在身边离不开人,我也不能上银仓那儿了。如果养老院办成了,我既能照顾了婆婆,还能找点儿事做,省得闲着无聊。”
“那敢情好,”老支书一听巧莲同意了,笑起来的脸上褶子更深了。林康也没有想到工作的开头竟如此顺利。他双手用力地搓了搓:“嫂子,谢谢你啊!村子也会有资金投入。我们会认真核算前期成本,老支书也说了,分红时要向你倾斜……”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林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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