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事件给了重耳离开白狄的借口,他便向白狄子辞行(因为粉碎了寺人披的暗杀行动,重耳反而不急于逃走了)。白狄子没有加以阻拦,但是要求他们把妻子和孩子们留在本地。重耳痛快地答应了,因为流亡途中充满了凶险和艰辛,把妻子和孩子留在这里反倒是安全的;如果条件成熟,他再把她们赎回去也是可能的。
重耳对季隗说:“等我二十五年,如果到那时我还没有回来找你,你就改嫁好了。”季隗说:“嘻,二十五后我坟头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我还能嫁给谁呀?”
分别的时刻到来了,季隗领着伯修、叔刘,叔隗领着赵盾;其他定居在此地的晋人也纷纷赶来,人们互相道别。送行者目送重耳的车队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缓缓而去,东行的队伍里包括狐氏兄弟、赵衰、魏犨、胥臣、介子推、颠颉、头须等人,还有一个本地的向导。
重耳的目标是齐国,原来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管仲已于韩原之战那年去世了,齐桓公正在招纳贤才。
车队出发的第三天就发生了意外。那天清晨,人们醒来时发现头须和他负责管理的财物一起不见了。人们认定他是因为不堪受苦才携财潜逃的。但是队伍回头已经不可能了,目标既然已经确定,就唯有坚定前行;前方虽有千番困苦,但存一线光明。
一行人从友好部落那里得到接济,并避免进入敌对部落的势力范围。队伍东出太行山后,便进入广袤的河北平原。他们沿商队行进的路线前进,因为这种路线既安全又便捷;但是沿途的商队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因为这行人看起来像极了流寇。
由于主要财产都被头须卷走了,吃饭就成了大问题。人们把玉佩和武器以外的财物陆续都卖掉了,并且省吃俭用,但是有限的食物仍然无法填饱那么多人的肚子。
人们采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收集食物,狐偃和魏犨负责捕猎,介子推采集野果野菜;赵衰和胥臣的面相看起来比较友善,两人便担负起讨饭的重任。
某一次,赵衰走出很远才讨来一壶稀饭,但是却在返回途中迷路了。他虽然已经饥饿难耐,但是仍然没有自作主张喝上一口。他中午出发,直到日头偏西才找到队伍。人们打开那个壶,发现里面的食物仍是满满的。
人们为了一线希望,每日里忍受劳累和饥饿、把自己降到乞丐的身份忍辱前行。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队伍走进了一片对华夏人不友好的区域,当地人虽然没有发动进攻,但是也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队伍走出这边区域时,人们已经两天粒米未进,重耳直接饿昏了。但是不久他就被一阵香气引诱得醒来了,他竟然看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碗肉汤!就是靠着这碗汤,重耳终于回复了精神。继而他才知道,这些肉是介子推硬生生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下来的。
队伍在棘津渡过黄河,然后沿着黄河的南岸前进。黄河是华夷势力的南北分界线,人们现在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了。车队达到的第一个华夏城邑是郑国的廪延,廪延大夫是个热心肠,流亡者在那里受到了很好的对待。
下一个城市则是卫国首都楚丘,重耳希望得到卫文公的接见;但是卫国新立,卫文公正忙于繁重的国事,所以无暇理睬那些流亡者;他甚至没有允许重耳一行人入城,只是随便施舍给他们一些财物,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车队向东北继续行进,几日后便来到卫国边邑五鹿郊外。当时正赶上午饭时间,田野里的农夫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吃饭,赵衰端着一个破碗来到他们跟前,希望能得到一些食物。
农夫们本来在互相谈笑,听到赵衰的请求后表情瞬间就凝固住了,继而又爆发出很大的笑声。人们显然觉得赵衰的行为特别滑稽可笑,其中一个人抓了一把土撒在食器里说道:“你们这些贵族老爷怎么可能吃我们这些下等人的饭?你们需要的是土地!把这些土拿去吧!有了土就什么都有了!”
重耳大怒,跳起来抽出马鞭向农夫们冲过去;狐偃抽出投枪,魏犨抄起利戟,其他人也拔出武器紧随其后。赵衰伸出双臂拦住重耳,及时阻止了人们的鲁莽举动,他大喝道:“上天假卫国野人之手,将五鹿的土地赐给重耳,重耳应当跪拜上天!”赵衰面对重耳,将那碗泥土捧过头顶。重耳扔下鞭子再拜稽首,感谢上天的赐予。其他人也都学着他的样子。
农夫们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们端起饭碗,立即逃离了那群精神不正常的人。
赵衰把碗里的土打成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保管起来。人们饿着肚子继续前行,直到傍晚才搞到一些食物。队伍不久经过夷仪(邢国首都),邢伯一直将齐桓公视为“亚父”,所以他对想到齐国求官的人都给予很好的款待。
队伍离开夷仪不久便进入齐国境内。之后人们在谭城稍作休整,并于鲁僖公十七年(BC443)春到达临淄,前后历时约三个月。
重耳受到了齐桓公的亲切接见,齐桓公和他聊了一整天,第二天便给了他上大夫的职位,不久又把一个女儿嫁给他。当时隰朋和鲍叔牙也去世了,齐桓公已经老迈不堪,天天花天酒地;大权掌握在三个奸臣公子开方、易牙和竖貂手中;太子没有威望,公子们野心勃勃,大臣们各怀心事。
重耳见状便默默地把自己保护起来,每日里的行动轨迹只是家与官署,与公子权臣们只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接触,并随时准备逃离险地(要知道,重耳的逃跑技能是十分高超的)。
正因为他如此地无声无臭,才成功避开了后面发生的五公子之乱,并最终回到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