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僖公三十二年(BC628)注定是需要着重记叙的一年。在这一年中,郑文公和晋文公相继去世,正是因为这种巧合,才使得秦穆公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趁晋国大丧之际在郑国建立一个亲附秦国的政权。但是令秦穆公所料不及的是,晋军果断出击,在崤山全歼出征的秦军,造成了春秋史上秦国遭受的最大规模的灾难。
本年四月,郑文公寿终正寝,太子兰即位,是为郑穆公。郑文公在位长达四十四年,在此期间,郑国经历了齐楚争霸和晋楚争霸两个重要时期。
郑厉公去世后,在齐楚交相压迫下,郑国彻底沦为二流国家;郑国的对外政策发生根本性转变,由主动扩张转为被动防御。郑国就像一个招蜂引蝶的女子,成为恶棍们争风吃醋的对象;郑国无法实现独立的国家诉求,只得在大国之间左右摇摆。
齐国衰落后晋国崛起。晋人立公子兰后,秦人对晋人耿耿于怀,晋人则视秦国安插在郑国的那支军队为眼中钉。尽管两国都不释怀,但是谁都不愿意主动发难,双方达成了微妙的妥协:高层间的接触虽然中止了,其他方面的交往却还在正常进行。
郑穆公上台后,郑国开始执行积极的亲晋政策,不过他也没有破坏与秦国的关系。尽管晋人多次暗示他将戍守郑国的秦军驱逐出去,但是郑穆公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此时晋文公才发现,这个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落魄公子,原来也是个非常难对付的角色:公子兰的面子活儿干得十足,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内心却非常顽固,谁也无法左右他的思想。
冬十二月九日,一代枭雄晋文公重耳薨于正寝。太子即位,是为晋襄公。重耳十七岁被骊姬构陷出逃,他在白狄流亡了十二年,又在齐国居住了七年;他三十六岁登基,四十一岁称霸,四十五岁去世。重耳继承发扬了父亲的尚武精神,却将战征暴力隐藏在“匡扶王室”和“报施救患”等正义的光环之后。
孔子用“谲而不正”四个字来概括晋文公的一生。弟子问:“什么叫‘谲而不正’?”孔子说:“以正义之名,行邪恶之实,是为不正。”孔老夫子对他的评价实在是精妙之极。
人们历来都认为重耳四十二岁出奔,六十一岁即位(见《史记》),这个说法并不正确。首先,晋献公后代的排序是,长女伯姬(秦穆公夫人)、长子共太子申生、晋文公重耳、晋惠公夷吾。
伯姬在重耳出奔后才嫁给秦穆公。如果《史记》的记载都是真实的,那么伯姬出嫁时就已经超过四十岁了,那么秦穆公就不是娶妻,而是给自己找个老娘了。再者,狐突是重耳的外祖父,应当比重耳年长四十岁左右。申生伐东山皋落氏时,狐突为他驾驶战车,如果按照《史记》所述,狐突当年应当在七十六、七岁,而在激烈对抗的古战场上,绝不会出现年近八旬的御戎。所以重耳四十二岁出奔的说法明显有误,四十二岁大概是他成为诸侯霸主的年龄。
《国语》记载,“重耳年十七有士五人。”《国语》为什么要强调十七这个数字,经合理推测,那极有可能是他出奔时的年龄。
晋文公去世后,晋国举国上下陷入沉重的哀痛之中,晋人忙于为先君筹备葬礼,无暇顾及他事,郑国人也把注意力集中在晋国身上。
戍守郑国的秦军三帅一直无所事事,他们渴望建立功名,也希望早日荣归故里。在此种心理驱动下,杞子给秦穆公写了一封密信,信中说郑伯派他负责都城北门的防务,秦国如果此时出师奇袭,必能占领郑国。
秦穆公那颗不安分的大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原来秦国人手里也有几个郑国的流亡公子。秦人马上开始着手制定袭击郑国的计划,准备用晋文公推公子兰的方式把郑公子推上君位。
但是秦穆公的计划遭到了蹇叔的坚决反对,他说:“兴师袭击千里之外的国家,真是闻所未闻!秦军疲敝,郑国有备,绝不可能成功。军队没有建立功业,一定会产生悖心;产生悖心,就会做出邪恶的事情;做出邪恶的事情,就会遭到诸侯的进攻。难道丧师堕国就是君主追求的结果吗?”
秦穆公感到十分不快,但是他总算压制住了怒气,没有对面前这位年龄可以当他父亲的老大夫发火;他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就让蹇叔退出去了。蹇叔没有放弃努力,此后他又多次在各种场合劝阻秦穆公,但是秦穆公那顽固的脑袋就是摇个不停。
其实在晋文公去世不久,晋国那位令人无法琢磨的卜官郭偃,就做出了秦军将会东进的预言,并借晋文公之名发布了对秦军进行打击的军令。
原来,晋文公去世前曾要求将自己安葬在曲沃的公室墓地,根据他的遗愿,晋人决定将葬仪全部转移到曲沃举行。
十二月十日,护送灵柩的仪仗刚出都城西门,灵柩里就传出隐隐如同牛吼的声音。郭偃忙提着衣襟一路小跑来到跟前,他伏在棺椁上仔细倾听,面色恭敬而凝重,就好像正在接受君主的命令。
声音消失后,郭偃站直了身子,要求大夫们对着棺椁下拜,然后说道:“君主有命:西方大国将有军队经过我国,尔等要全力出击;晋军必获大捷。”
秦穆公从三军各选出一百乘战车和三千名善战的老兵,并将指挥权交给百里奚的儿子百里视(字孟明)、蹇叔的儿子蹇术(字西乞)和蹇丙(字白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