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首得知儿子被俘不禁大怒,他立即带着大批军队返回战场营救荀罃。荀首的御戎的是魏锜;他的箭囊里混着几种不同的箭支。荀首不停地射杀敌人,但是他看到抽出来的如果是利箭,就将它放到魏锜的箭囊中,钝箭就射出去。魏锜怒道:“你有什么毛病?难道晋国不能生产利箭了吗?”
荀首说:“我得不到别人的儿子怎么能换回来自己的儿子?利箭这么少,必须等到紧要关头再用。”
战车转过一个弯,荀首刚好看见连尹襄老驾车载着王子谷臣从对向赶来,荀首快速抽出一支利箭射死襄老,又射伤谷臣。晋卒一拥而上赶走了随行的步兵;荀首跳到对方的战车上,驾车把王子谷臣和襄老的尸体带回去了。
黄昏时分,楚军开进了被放弃的晋军大营。楚军也不再逼迫晋军,只是远远地监视着敌人的动向。晋军则在敌人的监视下连夜渡河,渡口场地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渡船上的灯光铺满了河面,晋军吵吵嚷整整渡了一整夜。第二天太阳初升之时,晋国三军统帅荀林父、士会、赵朔乘坐最后一只船离开河岸。
楚国三军随后来到岸边,军士战马同饮黄河之水。
潘党对楚庄王说:“王为什么不将晋人的尸体收拢起来筑成京观,向后世昭示您的伟大武功呢?”
楚庄王说:“‘武功’的含义并不是你这么理解的。武,就是止戈,就是以强力保卫和平。所以周武王在克商后在《颂》中说:‘载籍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与时夏,允王保之。’武王昭告世人说:他将要收藏武器,停止战争,专求美德,播散华夏。
“所以‘武功’就是禁止暴力、弭兵休战、保有社稷、建立功勋、靖国安民、结好诸侯、富民丰财,昭示子孙不忘祖先的功业。
“如今不谷使两国将士暴骨于荒野,已经非常残暴了;现在又要做京观以彰显暴力、威慑诸侯,哪里还谈得上弭兵?残暴好战,哪里能保有社稷?晋国依然强大,哪里谈得上建立功勋?违背民意甚多,哪里会靖国安民?没有令德却以武力战胜,哪里能结好诸侯?趁人之危却心安理得,以此为自己的功劳,哪里会富民丰财?武有七德,我一样都没有,哪里能昭示子孙?
“古代圣王讨伐不敬,只是将罪魁祸首杀戮后筑成京观,以警示奸邪之人。晋国没有罪,士卒们为国家战死,又怎么可以建造京观呢?不谷只能在事成后向先祖告庙而已。”
楚人于是收敛晋人的尸体并将其妥善安葬,然后搭建一座临时祖庙,将随军带来的先王的神主摆在里面举行告庙仪式。
楚庄王随后又祭祀了黄河后,祭祀仪式举行完毕他就先后来到衡雍和践土两地。三十五年前,晋文公曾在那里举行践土之盟;三十五年后来到此地的却是敌人的后裔。
楚庄王参观了晋文公驻军的旧址和践土之盟的遗址,一些参加过城濮之战的老兵不禁哭出声来,人们不禁感叹世事无常;物非人是、物是人非。没人知道下一批来到这里的将会是是什么人。
楚国大获全胜,而郑国大间谍石制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石制所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失去了楚人的信任和支持。原来子重认为他故意拖延战局,迟迟不肯提供帮助,并因此给楚军造成了很大损失;他认为石制拖延的目的只不过为了想要加重自己的功劳而已。
石制心有不甘,他给子重写了一封信,责备对方没有兑现承诺。子重大怒,立即把这封信转送到郑襄公那里去了。
七月二十九日,郑襄公处决了石制、公子鱼臣和他们的同党。叛徒们为了谋取私利而出卖国家,最终只得到了身败名裂的下场。
荀林父带着败军行进到新绛郊外,他解散了军队,并让大夫们先行回国;自己则穿上丧服,自我囚禁在城外一座简陋的房子中,在那里等待晋景公的命令。
当初在战事中屡屡违抗军令的恶棍们、此时却紧紧围绕在晋景公身旁。他们声色俱厉地控诉荀林父的罪行,好像只有他才是导致战败的罪魁祸首。晋景公感到心悸不已,他不想继续听下去,命韩厥立即将荀林父明正典刑。
韩厥还没有搭话,太傅士渥浊却突然站出来叫道:“荀伯不能杀!城濮之战后,晋国的先大夫们弹冠相庆,只有文公忧心忡忡。大夫们问:‘战胜还不高兴,那要到什么时候才高兴呢?’文公说:‘忧患真的解除了吗?子玉还活着啊!困兽犹斗,何况是大国上卿呢?’后来子玉自杀,文公才面露喜色说:‘忧患终于解除了!’子玉的死是晋国再胜、楚国再败,因此楚国三十年不敢与晋国交兵。
“晋国病了,邲之战是上天对晋国发出的警告。如果只是把责任简单地推到荀伯上,而不去追探病因,晋国还会再次战败。荀伯是五世老臣,他的忠诚和品德素来被晋人所称颂,没有人会相信他能独自造成战败的恶果,而其他人却一点责任也没有。况且,如果荀伯有独立造成战败的巨大能力,君侯肯定是无法杀死他的。
“荀伯侍奉君主,进思尽忠,退思补过。这次失败就像日月有食,哪里会损害他的光明呢?难道君侯不想知道晋国的病根在哪吗?难道君侯希望让无辜者替真正的罪犯受罚吗?如果再杀荀伯,岂不是又加重楚国的胜利了吗?”
晋景公听从了士渥浊的建议,他换上丧服,亲自到郊外去迎接荀林父。晋景公把泪流满面的荀林父搀扶起来说:“这是寡人的过错,寡人不能再次犯错了。回去吧!你是寡人的孟明、不是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