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面对这封战书,开始讨论对策。石稷说:“卫与晋虽有盟约,但盟约并不是用来对抗齐国的。卫、齐一体,两国公室数百年来建立起来的血缘关系也绝不会因一纸盟书而被割裂。所以,我军不可应战,齐师也不会主动出击。既然救鲁目的已经达到,何必再生事端?”
孙良父却说:“不行。君侯只命不许主动挑战,没说不许应战。出师伐人,遇到敌人挑战却不战而退,我们将如何向君侯复命?如果不能作战,当初就不应该出师。现在既然相遇,不如应战。”
石稷接着说:“卫军即使战败,您也不会失去一根胡须,但是军队恐怕要被全歼。您丢弃了军队,又将如何向君侯复命?”
他说完扫视着在场的军官。目光所到之处,人们都低下头,且无言以对。
石稷继续说:“您是卫国上卿,如果失去您,国家将会蒙受巨大的屈辱。这样吧,您率主力先行撤退,我带领其余军队抵抗齐师。”
第二天清晨,齐人在列阵时发现卫军数量似乎只有昨天的一半。斥候报告说,孙良父带着中军已经逃跑了,对面列阵的只有石稷率领的一个军。
齐顷公说:“这叫什么战术?诱敌之计?金蝉脱壳?孙子挑起事端又想逃跑,寡人岂能遂孙子所愿?”齐顷公随即命高固进攻石稷;自己则率领中军追击孙良父。
高固很快击败了石稷,石稷选择了与孙良父不同的道路撤退,高固在后面远远跟随。齐顷公马不停蹄人不休息,第二天清晨便追上孙良父,齐师一天之内三战三胜。
孙良父第一战丢了主战车,第二战丢了副战车,第三战已无车可乘,只好混在步兵中撒腿狂奔。士兵们头一次见到一个瘸子还能跑得那么快。
孙良父眼见新筑城就在前面,而敌军的战车却飞快地从左右两侧赶超过去,准备截击卫军。他心中叹道:“此仇此恨只能后人来报了!”
就在齐师即将完成合围之时,新筑大夫仲叔于奚带着当地武装从城里冲出来,从外侧突破齐师的包围圈,把孙良父和军士们救进城去。
齐师当晚包围新筑,并准备第二天攻城。但是卫人散布谣言说,卫穆公集结了两百乘战车和相应的步兵正向新筑赶来。齐顷公不敢久留,率军退到鞠居。
齐顷公在鞠居停留两天,高固的上军也赶到了。齐顷公见逃进新筑的卫军已经撤退,所谓的“援军”也毫无踪影,知道自己受骗,于是命令军队继续向楚丘进发。
孙良父与石稷会合,两人带着败军到达楚丘郊外。孙良父对左右说:“我将去晋国乞师伐齐。此仇不报,我誓不入城。”他把军队交给石稷,然后驾车直奔绛城而去。
孙良父在半路上遇到了与他肩负同样使命的臧宣叔,两人于是结伴来到晋国。事到如今也不由得晋景公不出师了。
晋景公许诺派郤克领七百乘战车出战,但是郤克感觉兵力不足,他说道:“七百乘是先君发动城濮之战的数量,当时依靠先君的英明和先大夫的整肃才赢得战争。我的能力不如先大夫,七百乘恐怕不够,臣请八百乘。”
晋景公心稍稍些担心:“七百乘都指挥不了,你能指挥得了八百乘吗?”但是转念一想:“好在有士燮和栾书。”他便批准了郤克的请求。
八百乘相当于晋国总兵力的一半,晋人从三军中各征集了半个军来组成东征军;其中郤克率上军,士燮佐上军,栾书率下军,韩厥为大司马。
五月,晋师通过滏口陉东出太行山,然后东渡黄河。季文子率领鲁军在东岸迎接晋师,两军合兵一处继续东进,数日后到达卫国。
郤克有个同族子侄叫郤举,他平日里依仗郤克的势力横行霸道,在军伍中也不知收敛,继续肆意妄为。
这一天,郤举从外面带了一个女人回营,进营门时恰好被司马署的巡逻队(宪兵队)撞见了。巡逻队立即冲上去拘捕他,郤举当时已经喝得大醉,他不仅拔剑反抗,而且呼喊同伴们帮他进攻宪兵。
但是其他人都清楚事态的严重性,没有一个敢于上前帮忙的。宪兵们制服郤举,将他押到韩厥面前。
郤举的兄弟立即向郤克报告消息,郤克不禁大骂郤举“愚蠢透顶”,并对来人说:“快带我去,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韩厥稍后在军营中对违法者进行公开审判,郤举毫不在乎地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坚决不认罪,还扬着脖子高声叫嚣,声称要让韩厥好看。
几个赶来救人的大夫立即喝止他,又请求韩厥放他一马。但是韩厥说:“我小时候寄养在成子(赵盾)家中,成子教导我说:‘忠不违命,勇不避难。’君侯命我掌管晋**法,我不可以不忠;郤举势力再大,我也不能逃避责任。”说完就下令对郤举执行死刑。
当郤克赶到时,郤举已经人头落地了。军士们聚集在处决现场,神情各异、一声不响地注视着郤克。郤克把尸体拖上战车,拉着它在营中展示,并大呼:“敢犯军纪者死!这就是罪人的下场!”郤克拉着尸体绕营一周才把它扔掉,然后返回住地。
郤克回到军帐,郤举的兄弟族人闯进来哭诉道:“夫子救不了举,是他该死。但是您怎么还四处宣扬他的罪行啊?”
郤克说:“郤举已死,怎么也救不活了。我不如替大司马分担些你们这帮人的怨言。如此一来他,那个小子死得也算有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