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话要我帮你向他转告的不?”王警官看我在发愣,过了会又问我。
“没有。”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向父亲说什么。
当一个你一直逃避不想面对的现实突然摆在了面前的时候,人的精神在那一刻会有一个涣散的状态。当时我就是那样,头脑里一团浆糊,想什么问题都想不下去,似乎连自己姓什么都要想半天还是恍恍惚惚的。
“你父亲在接到我们寄的信以后马上就过来了,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冰灾?你家里到这里来平时一天就能赶到你父亲花了三天的时间才赶到。现在外面冰天雪地的,回你们那边的车都停了。他现在怎么回去他都还不知道。可能会留在这边过年,你都没什么要跟他说的吗?”
“那你能给我一页纸让我给他写几句话吗?”我想了一会问道。
写上再划掉再写上再划掉折腾半天后我在纸上只写了短短几个字:回去路上小心,我对不起你们。
带着一身的沉重我回到了七监,带回了王警官给我的大半包芙蓉王的烟。这是在我刚刚被叫到要被提审的时候杜哥吩咐我要做到向提审的人要烟的。这也算是个惯例,每次监室的人有被提审的时候,学习员都会叮嘱一定要找办案人员要点烟回来,就算是监室里好几个不抽烟的也是一样,而办案人员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事,一般都会把自己没抽完的烟给他们的办案对象,甚至有的还会专门买一两包烟给这些在押人员。
吃过晚饭后,我从铁门下面送头子尾子进来的口子里接进了一大包衣服鞋子袜子毛巾棉被等等越冬的物品。遭遇打土,上面的,刚进七监的时候带着脚镣的黄龙要用他的被子换我的被子。这次我忘记了进了号子就一定要服从上面的安排的话,我没有答应。很显然这样的事情在我以前还没有发生过,从黄龙脸上的表情就能知道。
在他冲过来要打我的时候我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左手直拳直接命中他的鼻梁,然后右手扬起的时候我被放倒了,被一群人放倒了,接着头上被一件衣服蒙住。身上被拳头耳光脚踢的同时我胡乱的挥手出拳,当然是没有命中目标。
很快夏干部就出现在了铁门外,把我和黄龙叫到了门口,这时候我才看到我那一直拳的效果。很是壮烈,鼻子里还在流血,衣服上也洒了不少。
夏干部简单的问了下情况后对着走廊另一头喊道:“内劳,拿两副脚镣来。”
“号子里不能出现打架的事情,我不管你是对是错,哪个先动手的带三十斤的镣,还手了的带二十斤的镣。”夏干部望着我们说,然后递给我一封信,“你父亲给你的信。在号子里了就放老实点,想不到你才来几天就敢打架了,这次你带十天,黄龙带五天。”
信很短,父亲是老党员,是那种清廉了一辈子有信仰的那种老党员,信上说了些家里都还好,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真接受改造的话,最后有一句:梓杞合抱,虽有三尺之朽,良工不弃。
信在监室里每个人的手中传送了一遍,后面那一句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明白,我却哭了,没有哭出声。呼出的气在喉管里滚动冲击声带却发不出声音,可是这种无声的眼泪却远比嚎啕痛哭更伤心。
这次带镣,为我以后在监室里的地位的提升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是我事先怎么都想象不到的。如果当时我不是心里极度痛苦,如果当时我很听话的把父亲送进来的被子让出去了,那么我虽然不用带十天的脚镣,但是可能我会很难才能得到号子里的人的尊重。这种尊重很重要,在一个所有人格被践踏的环境里得到的尊重会比在外面自由天地里衣着光鲜的时候得到的溜须拍马来得更有分量。
黄龙最终没有打土成功,我保住了父亲送进来的所有的温暖,杜哥可能是马上要出狱了,心情不错,破天荒的让我在他的桶里打了一盆热水兑成一桶不再冰冷的水,然后在脚镣带上之前洗了个澡,换掉了不知穿了多久的衣服。
老刘在我带脚镣的时候过来帮忙把我换下来的外套撕成布条,再缠在脚镣上要套在腿上的那两个铁环上,再在两处脚踝处垫上这了几层的布片,然后再帮我把脚镣带上拧紧螺丝。带上脚镣后最大不方便不是走路,而是上厕所,这个脚镣跟平时电视里看到的还是有点区别的,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没那么长,两脚打开最多能够比肩部稍宽一点点,而监室里的厕所是蹲厕,我就不描述了,发挥点想象力应该能够想到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