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水灵灵的姑娘给我,真有你的!”
秦蓉一言不发,目光却由薛大汉转到了郭珩身上。
郭珩握着剑鞘的手已显出青筋,“你听不懂人话?”
薛大汉转过头大怒道:“小丫头片子,你知道十个月的例钱有多少吗!我看你这样子,一个月的钱也拿不出!”
郭珩的手指抚上剑柄,目光中似有种兴奋的狠绝:“一个月的钱够不够买你一根手指头?”
那薛大汉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片刻破口大骂道,“呸!我看你是在找死!”他盯着郭珩手中的梨花木剑,嗤笑两声,“小丫头,你以为这是戏园子里唱大戏?就算是精钢铁剑,老子也能一斧砍断!今天你碰上了我,可别怪我欺负你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今天我就让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已惊恐地睁大了双眼,那柄梨花木剑已经出鞘!
坚硬的梨花木竟然似乎已变得柔软,像是一条灵活的蛇尾来回摆动,那吐着鲜红信子的凶狠蛇头飞扑而来,梨花木的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昏暗的客栈里忽有一阵夺目光华,香气瞬间被血腥气遮盖,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掌落在了地上。
秦蓉沉着脸,她认出这是神龙殿苍何派的剑招。
郭珩还站在原地,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薛大汉,“这五个月的算是定金。”
冷汗顺着薛大汉的脸滑下了脖子,他脸色惨白,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举起右手,血肉模糊中只看见半个光秃秃的手掌,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半边衣衫。
盛怒之下,薛大汉已感受不到剧痛。
人在危难急痛之下,总能爆发出超人的意志力。
他用未受伤的左手拎起斧头,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一样像郭珩冲来。
秦蓉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柄巨斧有百来斤重,他重伤巨变之下竟还能举起,足见其内功颇深。只是还未等他近身,郭珩似是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倏忽闪过,一点白光冲破黑影而出,正朝薛大汉面中攻来。薛大汉忙后退半步提斧来接,堪堪守住面中。他反应极快,这本是精妙绝伦的一招,但秦蓉面色沉重,看出他喉咙处空门大开。当她再回过神来,郭珩人已在薛大汉身后,手中的梨花木剑已穿破他的喉咙!
喷溅出的鲜血落在烛火上发出难闻的腥气,薛大汉僵直着身体,发出几声模糊的呜咽声,抽搐着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喷着鲜血。
秦蓉脸色复杂地看着郭珩,轻声道,“你本没必要杀了他,你既砍下他的右手,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他纵然有错,你也不该这样轻易地决定他的生死。”
郭珩并没接她的话,她将那沾了血的木剑上倒了些酒仔细地擦了。有些血液已渗了进去,那木剑吸了血,颜色又深了几分。
她问道,“我再问一次,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秦蓉没答,却道,“奇怪,真是奇怪。”
郭珩问:“何事奇怪?”
秦蓉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奇怪的事有两件,第一,你刚才使用的剑招是伏羲麒麟剑法,这本是至刚至阳的武功。你的伏羲麒麟剑招练的如此出神入化,本已掌握了剑招的精髓,可你的内力却纯阳不足,按理说,以你的内力,绝无法将剑法练到如此程度。”
郭珩默不作声,只将那柄梨花木剑插回剑鞘,又在桌边坐下。
秦蓉的面色变得严肃,“练武之人都明白,人体的经脉承受能力有限,修炼内功最忌阴阳相冲。你内力深厚却纯阳不足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也同时修炼了纯阴内力。你不会不懂,阴阳内力一齐修炼只会使功力阴阳相抵,事倍功半,一辈子也达不到一流高手的水平。”
郭珩的眼中中似有痛苦,“我出身卑微,学不到什么上乘的武功。”
“你的师门既能教你伏羲麒麟剑这样顶级剑招,甚至能让你在内力不纯的基础下剑法大成,你师父若不是剑仙在世,”秦蓉上前一步,紧盯着郭珩的眼睛道,“至少也是不输秦若元的顶尖剑术高手。”
“我真不知,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
郭珩眼中的痛苦更深,握着剑的手轻微地颤抖着。
秦蓉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间觉得她的眼中充满了一种凄惨可怜的神色,仿佛自己正戳破了她最不愿被揭穿的秘密。
而秦蓉的本意绝不是如此。
事实上,她本没有兴趣奚落任何人。
但她却没放松,又进了一步道:“你非神龙殿的人,却学了神龙殿的功夫,这又是为什么?”
郭珩回过神来:“你怎知我不是神龙殿的弟子。”
秦蓉的脸上已没了笑容,“你刚才用的这招’神龙摆尾’是’伏羲麒麟剑’里的杀招。神龙殿的至高绝学,只有掌门人何远竹或是他的入室弟子才有可能使得。何掌门是个重视礼教之人,男师不授女徒,你又怎会是他的弟子。”
郭珩的目光中露出深深的不屑和憎恶:“迂腐!神龙殿苍何派的三脚猫功夫难道只有何远竹那老头教得?”
秦蓉道,“西关外白虎堂,神龙殿苍何派,黑水河涂山氏,黄石潭中清教,四大门派多年来各有掣肘不分高下,四位掌门更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各派绝学,只有他们的入室弟子、新一任掌门才有资格学习,你既非神龙殿苍何派弟子,却已习得他们的至高绝学,想必尊师武功,定在四大掌门之上。”
郭珩握紧了手中的剑,阴森森道:“这又与你有什么相关?”
她的声音忽然间变得低沉而沙哑,一点也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倒像是个生了重病的老太婆。
秦蓉挥挥手道,“自然没有,我只是感慨,白虎堂前堂主金威,黑水河涂山氏长老涂山白,苍何派前掌门何劲松,各自死于他们的绝招’白虹贯日拳’,“玄冥长生掌’与’伏羲麒麟剑’之下,可见自家绝招被外人学去,可是件相当危险的事。”
郭珩脸色更苍白了几分,道,“他们三人的死与我何干。”
秦蓉脸上又摆着笑,眼中却无笑意,她道,“不错,当年那白袍竟然能在一月之内分别在西关门外,黑水河畔,和东海之滨连杀三大派掌门,所用的武功还是他们三人的生平绝学。此一役震动武林,他公然挑衅武林正道,令各大门派惶恐不安,人人自危。”
秦蓉听到郭珩的呼吸声变得混乱而急促,她花了一会儿平静下来,才幽幽地说:“若是他们心中无愧,又有何可惧。”
秦蓉摇摇头:“这世上除了愧疚会带来恐惧,还有一样东西也会。”
“是什么?”
“是未知。任何人对于不知缘由又无力抵抗的危险总是恐惧的。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有恐惧,只是不知道让他们恐惧的,是未知还是愧疚。”
郭珩忍不住问:“那你的恐惧是什么?”
秦蓉咯咯笑起来,一时间所有的烛火似乎都在映着她的盈盈笑脸,她说,“我是那一小部分人。”
郭珩没有回答,她已经意识到,和秦蓉这样的女人说这样的话,总是讨不到任何便宜的。
她讪讪道,“四大门派的绝招如此轻易就叫人学了去,是他们自己浪得虚名。”
秦蓉幽幽地盯着她:“你既对四大派武功不屑一顾,不知你师门是何方神圣,以尊师的武功,也许能诛杀那害死三掌门的恶人,为武林除害。”
陡然间,屋内的蜡烛晃了几晃,一阵强烈的杀意已笼罩在二人之间。
郭珩的手已握紧了剑鞘,内力流转间木剑竟发出钢铁撞击般清脆的声响。她的脸上像结了一层冰:“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找死。”
秦蓉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抚在身后的金边腰带上,脸上还挂着笑容道:“那白袍的武功能如此之高,天下无人可匹敌,有传闻说,这是因为他得到了凤血翎的缘故。”
郭珩放松了紧握着剑的右手,轻蔑笑道:“我还以为你的忍耐力不错,怎么,忍不住了?”
秦蓉笑眯眯地看着她,柔若无骨的左手懒洋洋地托着雪白的脸,像是有点醉了:“凤血翎原本是云火教的圣物,云火教灭教几十年了,本也早没了消息,当年名动一时的神器凤血翎,和独步天下的赤练神功武功,都销声匿迹多年了。有人说凤血翎是天下间锋利不可破的武器,也有人说凤血翎上记载着传说中的武功赤练神功,更有人说,凤血翎里藏着勘破生死天道的秘密。”
烛光映着秦蓉柔美艳丽的脸庞,一笑起来更显得她容色灿烂,瑰丽难当。
“有风声说,郭城礼郭大侠当年曾经得到过凤血翎。那年金人与我大宋联手攻破辽国国都,假意归还燕云十六州,却早已按奈不住侵吞我宋朝河山的狼子野心,完颜晟进一步扩充兵马粮饷,不日便挥军南下。郭城礼郭大侠不忍如此关口武林中再起内讧,将凤血翎暂时保管,他请求大家先团结起来共同抗敌,并承诺待大事了却后一定将此物交出让各派自行定夺。却不想郭家很快就发生了震动武林的灭门惨案,他的夫人和幼女都在那场惨案中丧生,凤血翎的的消息也随之消失了。”
“直到八年前,白袍人横空出世,以惊世骇俗的武功连杀三大掌门,才又有传说,”秦蓉忽然顿了一下,带着醉意的杏眼忽然间变得格外清醒锐利,“说那白袍人主使了郭家的惨案,成为了凤血翎的新主人。”
郭珩眼中的恨意和杀气汹涌地喷薄出来,她不再理会秦蓉,一把抓起剑,转身向楼上走去。
郭珩走得很慢,却很坚定,像是在强自忍耐着某种情绪。老旧的楼梯被她踩得吱呀作响,这种情绪已太过强烈,强烈到这种情绪几乎冲破她她瘦削的身体。
秦蓉站起身来喊道:“你杀了薛大汉,是怕他将来向店家报复。”
郭珩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桌上的蜡烛被一阵风吹得爆出了火花,冒出几丝青烟。
夜已深了,一只雪白的鸟儿从窗边飞过。
秦蓉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薛大汉和惊魂未定的崔老头儿父子,神色忽然间变得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