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每天正午,会爬到山顶的崖洞送一次饭。隔天再去送饭时,将昨日的空碗盘拿下来,周而复始,如此已有月余。
可是最近几日,前一天送上去的饭菜纹丝未动,甚至连郭珩故意压在食盒底下的一根头发也还安静地躺在原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
她忽然间拔腿冲上山顶,见今日的崖洞洞口竟然结了一层坚冰,洞口附近的植被已经开始发黄。
郭珩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她努力吞咽着口水,仿佛这样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又会重新落回肚子里。
越往里走,寒气愈加可怖,纵容郭珩强运全身内力抵抗,依然冻得牙关打颤,胸口像是被两块巨石互相挤压缩紧,她感到呼吸困难,神志模糊,寒冷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
一抹白影伏在尽头的石壁上,已与四周的坚冰融为一体。
“师父!”
郭珩急扑到他身上,他的衣衫和脸颊也已冰冷坚硬如寒冰,她已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除了父母死的那日,在郭珩的人生之中,还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此时此刻更让她感到惊慌和痛苦。
还没有一个时刻,仿佛要让她流尽今生今世的眼泪。
她毫不犹豫地将全身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已感觉不到生气的躯体内,他身上的冰渐渐融化,融化出的水渍使他的发丝凌乱地着脸颊。
不多久,水汽已完全打透了两人的头发和衣衫。
高强度的内力输出、寒冷和惊恐都让她的体力达到了极限,她的脑海中昏昏沉沉,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人生中记忆最深刻的画面。
母亲的绝色温柔,父亲的少言寡语,灭门之日的满院鲜血......东都城梨花树下的狡黠一笑,第一次眼见有人能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的震惊,树间斑驳阴影里垂下握着空酒壶的手,一双总是弥漫着雾气、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金威、何劲松与涂山白血迹干涸的人头,以及将这三颗绝世高手的人头带回来时,那双眼中的悲悯。
郭珩竟然发现,东都城的记忆已经离她那样远,远到她有时已分不清,这份记忆到底是不是真的属于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她唯一感知到的,真实感受到的,已只剩下玉浮山山腰的潺潺流水,和山顶崖洞外的皑皑白雪。
她曾无数次守着这水,守着这洞口的雪,只为了等着他每一次出关的时刻。
仿佛除了报仇,这已是世上最后与她相关的事了。
郭珩感到羞耻和愧疚。
忽然间感到眼前金光一闪。
一柄锋利的什么东西从他湿透的衣襟里滑落。
郭珩恢复了些神志,伸手去抓,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却忽然有一双死人一样冰冷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甚至听到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响声。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来。
“珩儿?”
她看见他眼中迸射的杀气一瞬间退去了,有些心虚地将那金色的物件掩藏好,才虚弱道:“刚才是你?”
郭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呆呆道:“师父。”
他这才放松下来,眼神隐约有些愧疚。
郭珩惊魂未定,结巴道:“师父,你...你...”
他沉默了一阵,才喃喃道:“四年了,我竟然还不能参透这其中的法门。”
他皱着眉紧闭着眼,面上是一种极痛心焦灼的神色,仿佛比起失败,刚才的生死一线竟是全不在意。
郭珩不可置信道:“师父,你的武功已经是天下无敌,你冒着全身经脉尽断,气血逆行的风险,也要练什么天下无敌的神功。可武功永远没有止境,难道这竟真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
“当然,”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尽管刚才的意外让他的气息极尽虚弱,但他的语气确实极其坚定、绝不容置疑的。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练成这门武功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