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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殷勤相请,陈天魁反而越疑惑,这边仲礼扎煞着笑道:“怎么样,到底是我大哥,这点面子咱还有的。”说着招呼众人:“走、走,去家里吃酒去!”
陈天魁拿眼睛往两侧一望,又跑到后面朝竹林方向瞧,却吓了一跳,原先小水塘对岸只有不多的人,如今已经都站满了,前排都是些手持家伙的男人,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他心里一急,大叫道:“莫上当,这是个圈套!”
他这一叫众人又站住了,已经走出门去的几个吓得缩了回来。“连长,怕啥,咱手里有枪,他们不敢怎地。”小四子心里想着吃食,站在门口不情愿。
陈天魁走过去一巴掌把他打进屋里,吼着:“奶奶的,你连老子的话都敢驳,造反啦?外面好几百人呢,你有几颗子弹?人家一拥而上咱不吃亏才怪!”
仲礼连忙在旁边分辨:“不会、不会,都是我乡亲,这点面子……。”
话没说完陈天魁一把捉了他的领子:“去你的那点面子吧,我看你小子净夸海口说大话,没实在的!”扯着他膀子拎到墙边高声道:
“老子们不习惯你那大屋子,这里挺好,清静,俺喜欢。把吃喝拿这里来,”说着把手枪往仲礼脑袋上一指:
“外加二百现大洋。老实快办!俺们吃完就走,想耍聪明就给你家三老爷头上钻个洞洞!”
外面众人顿时大哗,“这算什么,不是土匪么?”“打劫呀,枪顶上啦!”也有人赶紧维持着“别乱,别挤,都退后!”
这时三太公已经到现场了,看这样子“哎呦”一声顿足捶胸“祖宗、老天”地叫起来。
仲文也陪周姨太到了现场,周姨太可巧正见自己儿子脑门上被顶枪这节,两腿一软就晕过去了,众人忙着掐人中、拍后背,又一通大乱。
寿礼皱着眉头埋怨道:“二弟,你也是的,忒没分寸,这地步怎么把姨娘请来了?”忙命人:“快扶回去,这哪是女眷来耍的?”
回身来对三太公等说:“各位长辈在上,里面乱兵劫持了我三弟做人质,陈家颜面丢尽,晚辈要履行保境安民之责了。”
说着话,扫见刘先生远远地领着几个人肩扛手抬地过来,心里顿时放下,迎上去问:“都弄妥了?”
“妥啦!”刘先生用手指抹着眼镜框边的汗水,点头回答。
寿礼露出笑容,使了个眼色,唐牛立即把着篱笆朝里面喊:“喂,里面的各位,吃喝来了,现在就抬进来!”
说完一挥手,带着大家把东西抬到院子里放下、退出来,几个穿兵服的立即跳出来给接了进去。
“嗯呀,好香的酒!”小四子抢着撕掉封皮打开坛盖,闻得两眼发亮。陈天魁却想想,推了仲礼一把:“嘿,你先尝尝。”
“大哥,他都醉成猫样了,这碗我先尝吧?”小四子小意儿地问着。“一边去!”陈天魁却不理他,执意灌了三爷半碗,看看他似乎没事。
那边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抢着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来,又开了筐子盛白花花的米饭。陈天魁瞧着众人没啥,便也伸手把盏地胡喝海塞起来。
吃得半饱,忽然想起那两百现大洋的话儿来,起身迈过横睡的仲礼,晃晃荡荡来到墙边,叫:“嗨,你家大老爷在哪儿?”
正在墙外和刘先生安排众人的寿礼听他叫自己,转身大声答道:“鄙人在此,尊驾有什么吩咐?”
“哼,你这个人呐还算够意思。”陈天魁晃晃迷迷糊糊的脑袋:“哎不过、那大洋怎么没拿来呀?”
“哎呦,这个倒忘记了。”寿礼一拍脑门,低头叫唐牛:“去取两封银元来。”
“啊,真给呀?”唐牛看看他眼睛不像开玩笑,只得转身去取。不多时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多了两个红纸筒子,给刘先生过目后直接送进去放在了饭筐边上。
小四子抓起一包“嘿嘿”笑着,舌头不打弯地说:“还是、大哥厉害!”说着就觉得晕乎,身下一软把米饭筐给坐翻了,心里挣着想爬起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陈天魁叫声:“不好!”掏出枪来骂道:“好你个……,奶奶的敢来这手?”
“陈老弟,对不住呵。你是逃兵在先、绑票劫掠在后,人证、物证俱实,等会儿就送你们几位去大牢里谋营生啦!”寿礼微微一笑。
“俺先送你这孙子上西天!”陈天魁手哆嗦着想把保险机拉开,却不料手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似的怎么也够不着。
气急之下眼前一片模糊,眼皮子沉得要掉到地上,不由自主地倒了。
外面众人兀自伸着脖子看着,听见没动静了,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好。刘先生右手正搭在左腕脉搏上,等了等,朝寿礼点点头说:“应该可以了。”
“好啊,唐牛,绳子拿来没有?跟老爷我进去,收枪、捆人!”
“慢来!”仲文一把拉住兄长。
“不要紧,这帮家伙中了刘先生的计策,估计都已经睡着了。”唐牛笑嘻嘻地说道。
“还是小心些好。”刘先生也觉得不可唐突用事,回头瞧见仲文身边的蔡忠,便叫他:“你先进去,看土匪们若睡踏实了,其他人再进去。”
“为什么是我呀?”蔡忠一咧嘴,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再叽咕,小心翼翼地磨蹭到院子里,先伸头往屋里瞅了半天。
正打算迈腿,忽然后边有人叫了声:“进去呀小蔡,仔细摸摸,里头裹着个压寨夫人也说不定!”
另一个声音马上接茬:“那他一时半会儿可就出不来啦!”众人大笑。蔡忠心里恨恨地,后悔怎么不知道往人后头稍着些呢,真想给自己一嘴巴。
一进屋却马上放心了,只见众人东倒西歪,鼾声此起彼伏。一个家伙挂在同伙身上的右手还端着小半碗残酒,随着鼾声起伏,那残酒也有节奏地滴答不停。
他的眼睛忽然在陈天魁胸口停住了,那是一条银色的表链,另一头……原来是快溜圆的铜壳子怀表。
蔡忠这下子觉得自己真运气太好了!他忙将表扯下来放进兜里,又将手伸向了一个花格布皮的包袱……
外面的人等得好不耐烦,有人嘀咕:“难道真有个女人在里头?”
“别胡说,咱们那么多只眼睛望着,哪有女人进去?”
“这小子不会是吃饱喝足再出来吧?”
“他吃了东西一样放倒,还能出得来?刘先生的妙计真正是高!”
正叽叽喳喳议论着,唐牛已经耐不住,高叫着:“蔡忠,你还活着吗?怎么让老爷们等这么久啊?”
蔡忠吓了一跳,才想起没回话呢,只好咬牙收手,起身两步一回头地倒腾着出来说:“没事、没事,都倒了,放心……”
唐牛见了早跳起来叫声:“走哇,进去!”后面跟着郑工头等一阵风进去了二、三十人。
等寿礼他们来到门口,几个家人已经抬着仲礼走出来,刘先生吩咐:“背上,送回屋里好生睡着。”
进屋一看,那些乱兵已经个个捆得像粽子一样,有的穿件军装,有的着便装,都被解了武装,连皮带、裹腿都收了。
唐牛兴奋地背着一支长枪跑过来,把陈天魁的手枪连枪套往他面前一递:“老爷,好东西啊!”
寿礼避开,摇摇头道:“我不碰,也不想要它。”吩咐说:“留下三、五支,再留两支土枪,免得警察来了没证据。”
随后将善后留给刘先生等,自己拉着仲文到一边说话去了。
十几个警察傍晚时赶到,把人犯都带到水车房里蹲着,就地录了口供。跟着回来的七猴子跌脚打股地可惜自己没赶上这场好戏。
刘先生安慰好一阵子,又赏给他把明亮的刺刀,七爷这才露出笑脸。
人犯次日就被带走了,还有缴获的三支步枪、两条土造火枪、若干长矛刀片,一起被交到了县里,有人说那二百大洋也被崔警长当证据带走上缴了县里,未知真假。
崔警长回去报告西陈家集英勇果敢地配合警队捉拿流窜乱兵,自己有了保境安民的功劳和奖赏,也把一顶英明高帽递给县太爷。
陈天魁和他那伙人被丢进了大牢,除了他和另外三、四个依旧吃牢饭外,其他人不久就被编入政府军,派去围剿大别山里往来无踪的红军。
唯独小四子例外,过了个把月被陈家出面保回来,跟了仲礼做跟班,倒出人意外地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