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天空蔚蓝而高远,不时还浮现朵朵棉花般柔和的白云。远处的大河慵懒、平缓,全然没有了那曾经的凶猛和霸气。
乡间的空气清澄透明,远处的山丘、田园似乎触手可及,连地头来往的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不久前的大雨水仿佛已经走远,一下子,秋天就在眼前了。
寿礼坐在徐北生家门口的南瓜架下享受着眼前的田园风光,听那虫声鸣叫都让人感觉惬意清爽,与城里的生活别有番不同。
离他不远的地方蹲着七猴子,边用衣襟扇风边大嚼黄瓜。
他同刘先生回来交割了差事后,就受命查访所有佃户家的受灾情形、余粮多少等等。陈老爷还特地让刘忠合给他做了本簿子,把看到的情形记录下来。
好在当初还在族学里识得几个字,实在不行了他就去烦好脾气的陈小头,反正这家伙不敢拒绝他七爷的。可调查的结果实在说不上个“好”字。
今年天灾、战乱相连,到处都被盘剥得紧,尤其对岸各地受害尤甚。
他抬起眼来看看寿礼,却瞧不出老爷心里在思量些个啥,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似的,让他觉得琢磨不透。
“老爷,”徐北生的老婆端着碗开水走过来,一脸的歉疚:“茶叶子着雨水,都发霉了。只好请你将就些……。”
“唔,不要紧。”寿礼微笑着接过来:“这也蛮好。”说完喝了两口,对站在门口缩着肩、揣着手的主人道:
“北生呵,没有茶叶让老二到柜上领半斤就是。他如今是脚头儿了,每月有例的人,用不着客气。”
“哎、哎。”徐北生连连应着:“这孩子也没做啥大事情,不过是替东家安排个送货、接货的活,不值东家费心。”
“话不是这样讲。”陈老爷摆摆手:“可别小看他这个挑行的事。如今码头快修好,火轮船一通,咱们左近的货物都会争先恐后走这条水路运到外头市场上。
不单咱们这里,徐庄、小林庄、冯庄、宋庄甚至西边童家庄的人都会利用它。我花这么大价钱,可不仅仅是给咱们一村着想!
你家老二在码头上是领头人,将来受益了年年有花红可分。老徐,你就等着儿子拿回钱来,好好孝顺你们二老吧!”
寿礼说完自己也觉得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不敢奢望那许多,”徐北生轻轻叹口气:“家里有没有余粮先放一边,只要能把今年的租子给您交上我就念佛喽。
如今粮价这么高,他就是挣回大把的钞票来那东西也当不得饭吃呵!”说完看了老伴一眼。
这番话把陈寿礼拉回到现实里来,不禁心头一沉,瞧一眼满脸知足常乐的七猴子,心里陡生烦恼。声音低沉地问:“北生叔,情形真有这么糟吗?”
徐北生重重地点头,仔细对他掰着指头诉说。其实他不说寿礼也从那簿子上知道了,只不过通过这一讲将两下的话碰在一起,正好核对。
陈老爷感到非常担忧,按这个情形看,约近一半的粮食受灾绝收,还有两成减产。形势十分不乐观。他越发感觉自己当初收购粮食是正确的!
现在除去已经交足队伍上的收购量外,还剩五百担麦子、两千多斤面粉,另外还有收上来入库存放的一千七百多斤玉米、九百斤杂豆以及三百多斤鄂北运来的红薯干在高塘仓库里,可以随时调用。
“得尽快把这批粮食运到庄园和这里。看来赈灾是迟早的事了。”他暗暗地想。
“北生叔,你放心吧。今年的租子只收两成五。乡亲们都遭了灾,又纳了比往年多一倍的税,不好生休养生息明年开春要出人命的,那可不得了!”
他起身拍拍后襟,背着手往前走几步。徐北生忙在后面跟着,好像生怕听不清话似的。
“我也请教过威廉和朱先生了,他们两位建议赶紧补种红薯和洋芋。这两样东西既可以放久,也容易活,秧子插下去就能结出一堆来。
我们得靠这些度过春荒。你愿不愿意在自己佃种的地里试一试?”
徐北生这才知道他今天来不是催租,心里放下大半。听这么一讲,忙接口道:
“老爷体谅我们的苦处真是难得!不过红薯、洋芋这东西只听说、没得见过,更谈不上种了。
洋先生担保来的也不知灵不灵光。嘿嘿,我是怕咱不会侍弄,好事给办坏,岂不辜负了您?”
“这个你不必担心。”陈老爷笑了一笑回过身来:“只要你乐意试,威廉就派城里的学生来指点你该怎么做,他们还会带来秧子,一切你都无需操心。
只要每天按他们说的去做就行。这样你家吃的可以不愁,如果有富余咱们还可以拿来救济其他乡亲,或者我出钱买回去储存备用都行。其实我原本怕的是你不肯。”
“那怎么会?这样好的事情肯定是该应下的呀。”
“你北生叔这样想,别人未必。”寿礼苦笑:“你知道么?
李麻袋那个笨东西居然听信了我那堂弟仁贵的傻话,才听说这事脑袋便摇得拨浪鼓一般,说什么怕地让洋鬼子七搞八搞给毁掉了,还有饿死也不吃洋饭之类的蠢话。
真是顽固透顶!我让他家三牛去劝,不料差一点给他老子打出来。”
“嘿嘿,”徐北生听了笑起来:“您还不知道那老东西?他是个认死理的货。也是,这一辈子种米、种菜,谁也没想过别的。
要让人家看见真东西、有实在好处他才会动心。不瞒您说,红薯这东西也凑巧是我家老大出去替您办事时带回来过,我吃过了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要不可能也和麻袋一样脑筋不开窍哩。”
“哦,原来是这样啊!”陈寿礼搓着两手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说:“北生叔,我看这样吧。你绝收的地拿来试种红薯。
我看河滩上的瓜田也毁得差不多了,咱们改种洋芋。我这就回去安排,再给你拨四个工过来帮忙。
收成么,在方才说的租子上头再减一成好了。不过你要答应帮我去动员其他乡亲也加入,人越多越好!”
“哎,行、行,老爷放心,我这就去找李麻袋他们几个老家伙商议,一定说服大家都加入!”徐北生为今年全家有了饭食心情大好,脸上也放出光彩来大声地应着。
寿礼见他答应得痛快,满意地端起碗来连喝了几口,长出口气说:“嗯,不错!婶子就是有本事,不但教出来好子女,连开水也烧得有滋有味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事情办完,寿礼急匆匆往回走,心里惦记着要去看看各处的工程进度。
西陈家集简直成了个大工地。在郑工头的带领下,马托尼的新家迅速建成。
实际上这只是一座“工”字型的木板建筑物。进门左手是马托尼的书房,右手是个小会客厅;
正对大门的是一间宽敞的大屋将用来礼拜,北墙上用木板钉了一个简单的十字架;
它的左边有扇门通往后面的居室过道,那里是马托尼的太太艾玛—一位勤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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